“阿薇，”他声音低沉，眸底闪过一抹哀痛，“你有听过，圣子吗？”
谢咏薇瞳孔一缩，前世关于圣子的印象涌上心头。
他们最广为人知的特征，便是那浅色眼眸。
心中某些东西慢慢破土，谢咏薇嘴角勾起一个笑，原来如此，除了还在苟延残喘的北离当今，蒋眠八成，就是当今世上最后一位圣子。
而按北离继位顺序，圣子明显先于皇子，加之，谢咏薇攥起拳头，若她没有记错，前世，北离皇室好像跟遭了诅咒一般，所有的皇子，皆在十五岁左右夭折。
无一幸免。
而到现在，好像只剩一个独苗苗了。
谢咏薇呼吸停止一瞬，难怪，北离皇室会在仅剩的这位皇子十五生辰附近，不顾一切也要跟大渊闹起来，非得给那个皇子娶一个大渊公主不可。
莫非，是他们得到什么风声，娶一位大渊的公主，能冲破这种诅咒么？
还是有空问一下江湖百事通，谢咏薇心说，直觉告诉她，这段北离的往事，一定极其重要。
她轻呼一口气，或者说，对她了解那个人，比较重要。
“尊者哥哥，”谢咏薇眼底涌动潋滟，“我很高兴，你能告诉我这个重要的信息。”
龙吟尊者眨两下眼，眼里闪过一抹不解。
他感觉阿薇好像懂了，但他又不确定阿薇是否真懂自己意思，犹豫再三，他还是斟酌开口。
“简而言之，七皇子是现存的圣子之一，他的母亲宸贵妃，又是曾经北离掌过权的圣女，”龙吟尊者顿一下，声音有点艰涩，“现在，北离还残存不少圣女当年的势力，故而七皇子能接掌北离之位，也在不少人意料之中。”
谢咏薇眼睛稍稍睁大。
她不是第一天知道宸贵妃身份是北离的圣女，但她却是第一次得知宸贵妃原本在北离身份如此显赫。
以至于有不少残余势力，甚至能动摇北离如今皇室，从而让她自己的孩子登上北离大位。
冥冥中，一种直觉告诉谢咏薇，有些不对劲。
她斟酌着开口：“尊者哥哥，你刚刚提到圣子是何意？难道如今的北离，圣子血脉稀薄吗？”
龙吟尊者深深看她一眼。
不知怎的，谢咏薇从里面品出几分莫名的讥讽与无奈。
“北离‘圣子血脉稀薄’，算是个好听的说法。”
他半边脸被火光照亮，另一侧脸颊却隐没在黑暗中，像是预兆着他这个人，虽身在阳光下，却深陷泥潭中。
谢咏薇被自己想法惊得浑身颤抖一下。
为何自己会下意识认为，尊者有独属的，没向她展示的，极其阴暗的一面。
那种汗毛倒立的感觉过去后，谢咏薇深呼吸两下，温和开口：“尊者此言何意？”
那人静静盯着虚空，像是在轻叹，却不经意中透出几分高傲。
“因为当今的北离，除了那个苟延残喘的皇帝以外，再无圣子圣女。”
谢咏薇轻吸一口气，心中震撼莫名。
圣子圣女的血脉分明是代代相传，按理说，若北离当今是货真价实的圣子，那么他的子女中，总该有一位是圣子或圣女才对。
除非，谢咏薇想到那个传言。
北离现今皇室的后裔，是不被北离那位真神承认的，不能继承皇位的，不祥之人。
传言来源已经不可考。但约摸十几年前，北离皇室最后一位新生命——公主百里香诞生后，这个传言就瘟疫般地蔓延开来。
原因无他，北离当今共有三子一女，可这四人无一例外，都只是普通的皇子皇女，压根没有传言中那双能摄人心魄的浅色眼眸。
传言毕竟只是传言，加之流传不久，北离皇室一开始也不以为意。
但不知为何，北离那几位皇子跟遭了诅咒一般，总是在十五岁生辰这一坎频遭意外，早年夭折。
现今北离只剩下一位皇子和皇女，两人皆非圣子圣女，而那位皇子又临近十五岁生辰。
可想而知，北离皇室如今压力有多大。
若那位仅存的皇子不能顺利度过十五这个坎儿，仅凭一个不是圣女的皇女，很难在群狼环伺的情况下，保证北离皇位不落入他人之手。
谢咏薇心中了然。
说来还真是巧，蒋眠这位沾染了外族血脉的皇子，居然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圣子。
若北离最后一位皇子长殇，而北离当今又崩逝，那蒋眠无疑会成为公主顺利继位的最大威胁。
又或是说，公主完全没有与他一争之力。
只待那二人相继离世，蒋眠，这个大渊的七皇子，将会是北离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阿薇？”一道声音，裹挟着晚风的凉意传来，“时候不早，我们是歇下，还是继续出发？”
谢咏薇侧头看他，发现他像自己微微偏头，整张脸逆着光，无端蒙上一层阴影。
就好似，这个人游离于光与暗之间，一喜，可救焚拯溺，一怒，可流血漂橹。
龙吟尊者这句问话若放在之前，谢咏薇定会毫不犹豫选择继续前行，但现在，她竟破天荒地感到几分犹豫。
医仙谷不出五日便能到。那，她与面前之人的相处时日，也不足五日了。
左手拇指指甲下意识按着中指上的茧，谢咏薇眼睛眨几下，叹口气：“继续前行，会不会太劳烦尊者？”
“不会。”他答的倒是迅速。
谢咏薇心里无端生出一股烦闷。
早日抵达医仙谷，早日参透世上各种毒及蛊术的解法，不是好事一件，且自己期盼已久的么？
为何机会摆在眼前，自己却犹豫了？
谢咏薇按着指尖薄茧的力度更重了些，熟悉钝痛感传来，焦躁心情方才缓解些许。
“启程。”
她转身，三千如墨青丝随风舞动，映在身后人那不舍的眼眸里。
一辆马车劈开夜色，车前两盏灯笼随着马车前行不断晃悠，温和而坚定地，给夜的底子添上光亮。
马车内，一灯如豆。
谢咏薇挑灯夜读，此刻龙吟尊者在她身边闭眼小寐，她狠狠压了好几把手上的茧，才把注意力转回到书籍上。
马车里很安静，以风的踪影为底色，偶尔传来几声翻阅书籍时的摩擦声。
已是入夜，万籁俱寂。
谢咏薇目光炯炯，在跃动火光中，她眼神猛地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