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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潘菲利亚城中一个昏暗的巷弄里,一辆废弃多时的车架此时成了某些人的临时藏身之所。一男一女坐在车架上,身影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男人嘴里叼着一根枯草,面带不满,眼神中透露着不屑与焦躁。

“那两个蠢货一个都没回来。”他烦躁地咬着草,语气里满是讥讽,“听见没,城里到处都是士兵在跑动,这说明你找的人已经暴露了!他们的轻功差得很,那小子可没那么容易接近——一直有个阿萨辛女刺客护着,他府上还住着一个维京海盗,最近又多了个波斯宫廷禁卫军的女官。你还指望这些手脚笨拙的盗贼能把他绑出来?”

“他们自称是本地义军的暗探,不是盗贼,应该有点本事吧。”女人淡然回应,手握短剑,另一只手轻轻拨弄着马尾辫,动作虽随意,眼神却冷若冰霜。听到男人的嘲讽,她微微眯起眼,语气虽平静,却透出无形的压迫感:“还有,你最好注意你的言辞。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我们要找的目标,他可是主人留在人世间唯一的血脉。你应该明白,若真如此,他就是我们的少主。”

男人咬紧牙关,不服气地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语气里满是愤懑:“上次我进内府去没得手,是因为碰上了那只‘铁鹞子’!真没想到,我倒霉到这种地步,在这远离东土的地方,竟然还能遇到一只‘铁鹞子’!”

女人冷笑一声,毫不掩饰她的嘲讽,眼神中透出一丝鄙夷:“兴宁绍更,一只落了单、掉了毛的‘铁鹞子’也能把你吓成这样。说到底还是技不如人,别找借口。哈哈哈!”她的笑声冰冷而轻蔑,仿佛刺中了男人的痛处,“你应该清楚,‘铁鹞子’那次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了。我猜,那时她不想暴露身份,所以下手时似乎有所顾虑!”

这个叫兴宁绍更的男人,脸色骤然一变,怒火在眼中隐隐闪现,但他却无力反驳。他愤恨地啐了一口草,声音压抑着不满:“萧书韵,你倒是能说,那你自己为什么不进去抓人?”

这个叫萧书韵的女人冷哼一声,双眼中透出锋利的光芒,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压迫感。她的声音如寒冰般冷冽,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因为我是你的上司,明白吗?”她顿了顿,声音更加尖锐,“而且,上回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接应你,兴宁绍更,现在你还有命坐在这里顶撞我吗?”

忽然,那个从摄政府内府仓皇逃离的黑衣人气喘吁吁地赶到这里,神色狼狈不堪。他一到,萧书韵便冷冷地问道:“偷到我们想要的东西了吗?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吗?”

黑衣人脸色苍白,喘着粗气,愤愤地回应:“我们根本没机会接近那小子的卧室,也没机会接近那小子!府里有一个下手阴毒的女人,我的兄弟命都搭进去了,你得给我加钱,我要去给他家人送安家费!”他抬头看向女人,语气愈发急切:“现在城里正在全城搜捕,我们得快跑!”

萧书韵的脸色毫无波动,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局面。她的目光冷淡,忽然对黑衣上说道:“小心背后。”

黑衣人神经一紧,猛地回头四顾,然而身后却什么都没有。他微微松了口气,但就在他回过神的瞬间,他再也没有机会转身了——萧书韵的短剑悄无声息地划破夜空,瞬间斩下了他的头颅。

萧书韵冷冷地看着,地上还在抽搐的黑衣人的身体和一旁滚落在地的头颅,抬手轻轻甩去剑上的血迹,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她扫视了一圈周围的黑暗,确认无人发现后,低声对一旁的兴宁绍更命令道:“走了!我们先撤到城外,再重新制定计划,找其他办法接近目标。”

兴宁绍更不甘心地咬了咬牙,嘟囔道:“依我看,这次行动已经失败,打草惊蛇了。倒不如等千户大人赶来再行动吧!”

“住口!走了!”萧书韵猛然回头,目光凌厉,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别拿我师父来压我!”

萧书韵没有再多言,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兴宁绍更只得默默跟随,心中的不满被压抑下去。两人的身影迅速融入夜色,仿佛是幽灵般无声无息地遁入黑暗。城巷里再次恢复了沉寂,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摄政府内,表面的宁静掩盖不住潜藏的暗流涌动。夜色深沉,烛火摇曳着,映照出一室的阴影。尽管外界一切似乎平静下来,但古勒苏姆的心中,风暴正在酝酿。

“郡主,依我的判断,摄政大人身边的侍女莎伦,很可能和德鲁兹乱匪有牵连。我曾听洗衣服的女佣们说起过,她们看见过莎伦的玉石挂坠是也有一个五色星标志。”德尼孜低声道,站在古勒苏姆的身旁,语气中带着谨慎与不安,她的目光透过微弱的烛光,紧紧盯着古勒苏姆的脸。

古勒苏姆靠在软垫上,手指轻轻拂过衣袖上精致的花纹,眉头微蹙,似乎陷入了深思。她没有急于回应,显然在权衡利弊。

就在此时,杜尼娅缓缓走上前来,声音轻柔,却冷静得让人无法忽视:“郡主,那莎伦可是摄政大人从小带在身边的贴身侍女。就算她真与德鲁兹派有关,依摄政大人的脾气,恐怕也不会真的严厉处置她。而且,我们没有确凿证据,贸然揭发只会给自己带来的麻烦。不要因此影响了您与摄政大人之间的关系啊。”

贾札勒站在她身侧,神情犹豫,额头微微渗出细汗。她似乎在心中权衡着什么,终于忍不住开口:“郡主,我有一个可怕的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

古勒苏姆眉头微微一蹙,抬眼望向她,淡然地说道:“老师,您就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贾札勒略微迟疑了一下,眼神中透着谨慎与不安,缓缓说道:“摄政大人……会不会派人暗中勾结那些德鲁兹乱匪,意图借他们的手除掉您?他或许觉他的地盘已经稳定,您对她也没有太大的价值了。毕竟,他的其他妻子最近都陆续到了潘菲利亚城外,看那架势,似乎都在等着大摇大摆地进城。她们来了,却不肯住进府中,这难免让人怀疑。”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贾札勒的声音尽管轻柔,但每个字都如石沉大海般激起了涟漪。“啊?”杜尼娅闻言,脸色骤变,惊讶地看向贾札勒,随后又将不安的目光转向古勒苏姆。

古勒苏姆静默片刻,眼神依旧淡然,贾札勒的怀疑似乎并未真正触动她的心绪。她轻叹一声,语气平稳而坚定:“贾札勒,你多虑了。艾赛德绝非那样的人,我对此心里清楚。”她缓缓坐直,眼中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信任,“我们夫妻之间的关系一直还算和睦。他若真有意对我不利,又怎会放心地将安托利亚苏丹国的行政大权交给我?况且,他常常只带着两名侍女外出打猎、游荡数日,显然从未对我产生过疑虑或戒备。”

古勒苏姆的声音虽然温柔,却透着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她微微一笑,目光坚定如初:“艾赛德虽顽劣,也滥情,但他的心地善良、为人光明磊落。这是我对他的了解。他敢爱敢恨,若真有一天他想抛弃我,绝不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即便他执意离开,也会先确保我余生衣食无忧,而不是借助乱匪除掉我。”

杜尼娅听后,终于松了口气,脸上的紧张渐渐消退。而贾札勒则显得有些尴尬,微微退后半步,目光垂下,不再多言。

见状,古勒苏姆语气稍显柔和:“今后,不论发生什么,你们任何人都不可对艾赛德生出无端的怀疑。我们的婚姻经得起考验,我也不会因几个乱匪而动摇对他的信任。”她的话语充满了自信与笃定,仿佛为在场的人打下了定心针。

贾札勒连忙躬身道:“是,郡主。”随后默默退到一旁,不再继续讨论。

古勒苏姆的眼神微微闪动,显然被杜尼娅的建议触动。她短暂地思索片刻,随即轻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冷静的微笑,显然已然做出决定。

“打草惊蛇确实不明智,”她缓缓说道,声音平稳且带着一丝不屑,“就算那个侍女真是德鲁兹派的奸细,也只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小人物罢了,不足为惧。再者,我们还不确定这些乱匪究竟是不是冲我而来。当前,我们只需加强戒备,足以应对。”

话音刚落,席琳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几步,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她轻声提议道:“郡主,不如借此机会,我们假借阿普热勒的手,向陛下请求几名宫廷女侍卫前来协助,毕竟多几个人手总是好的。呵呵……”

席琳的声音如蛇般轻滑,透着阴谋与暗示,缓缓滑入众人的耳际。古勒苏姆没有立刻回应,嘴角却扬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目光中透着几分认同。她轻轻点头,表示了默许。

就在这时,陀摩延底走上前来,神情恭敬而温柔,低声提醒道:“郡主,时候不早了,您该休息了,千万不要动了胎气。”

古勒苏姆轻轻舒了口气,手指下意识地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眼中多了一丝柔和,轻声说道:“确实,当下最重要的是,我得先有个艾赛德的儿子。”尽管话语间透出几分温柔,她的神情中仍然隐隐透露出一丝疲惫。古勒苏姆点了点头,表示明白,而众人见状,也纷纷行礼退下,悄然离去。

果然如席琳所料,阿普热勒独自坐在卧室的书桌前,烛火在她的面庞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她正在行使她作为波斯皇帝派来的暗探的工作职责。手中的笔轻快地划过纸面,正将一封密奏细细书写给波斯皇帝。密奏的每一个字都凝重且谨慎,汇报着安托利亚摄政府内的动荡——德鲁兹乱匪的潜入,以及潜在的威胁。

阿普热勒的笔尖停顿了一下,目光从字里行间移开,思绪飘向远方。潘菲利亚城,这座塞尔柱帝国西部的重镇,一直以来都是抵御外敌的重要屏障,而现在,内部的动荡比外部的威胁更让她忧心。她明白,面对这样的情况,单靠现有的力量已不足以应对,更何况摄政大人心思多变,难以完全依赖。于是,阿普热勒继续在信中恳请波斯皇帝派遣几名宫廷禁卫军的女官来此协助。这些女官不仅精通武艺,更具备极高的忠诚度和政治敏锐性,正是她此刻最需要的援助。阿普热勒确信,禁卫军的介入不仅能迅速强化潘菲利亚的防御力量,还能为她在这座城中争取到更多的权力。她写完最后一行字,轻轻吹干墨迹,目光坚定地将信封封好,心中已然谋定。无论外界如何动荡,她都必须在这乱局中站稳脚跟,确保自己的地位和利益。

摄政府内府的某个房间内,灯光昏暗,一个娇小的身影在角落里缓缓活动。她轻巧地点燃了一炉浓郁的熏香,香气弥漫开来,似乎带着些许遮掩血腥味的作用。然后,她将卧室中央的茶几移开,掀开地毯,露出一块暗藏的盖板。她熟练地将盖板挪开,下面是一个隐秘的地窖。

她弯腰,毫不费力地从地窖里拖出一具尚未凉透的尸体。这是夜里潜入内府的入侵者,死得毫无声息。她将尸体丢在一旁的旧衣服上,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或犹豫,反而透着一股冷漠与不屑。手中的匕首削铁如泥,在烛光的映衬下闪烁着寒光。她开始用匕首快速而精确地将那具尸体切割成碎片,动作熟练得像是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真是一个不自量力的小蝥贼,”她一边切割,一边冷笑着对眼前的血肉模糊说道,“就凭这点本事,还敢夜闯内府?恐怕你到死都不知道,给你买命钱的那两个人,根本就是室皮军的暗探吧。”

她的声音低沉,却带着无法掩饰的嘲弄。话音落下,她轻轻嗤笑一声,继续处理手头的工作。幸好她早已挖好了这个隐蔽的地窖,尸体可以轻松处理掉,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明天早上,正好把你喂狗。”

当女人将尸体彻底分割完毕后,她熟练地用垫着的旧衣服包裹住那些残肢,将地板上残余的几滴血迹擦拭干净。整个过程,她动作轻盈、从容,仿佛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

夜色沉静,然而这个女子的内心却波涛暗涌。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变得深邃起来,思绪在脑海中飞速转动。“上次那两个室皮军的暗探曾亲自闯入摄政府内府,今天多半就是他们,又收买了几个盗贼潜入摄政府内府……他们究竟想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会跑到这么遥远的泰西之地?”

女子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与警惕,“虽然我父兄因图谋终结小梁太后垂帘听政,事败殉国,我因此被扣上了逆贼家属的罪名,逃亡至此。但我从未与契丹人结下仇怨……他们怎么会盯上我呢?难道,我又要换地方了吗?”

“李绮罗,契丹人至于为了你这个丧家之犬,追到这遥远的泰西之地吗?”她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自嘲和无奈。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四年前那场血雨腥风的回忆——兴庆府里发生的那场惨剧犹在眼前,晋王府被满门抄斩,全家老小尽数被屠戮,她因当夜正好不在城内而幸免遇难。而她,这个晋王的庶出女儿,在那时甚至无人记得她的存在,如今不过是个流落异乡的孤魂。

“我不过是一介女流,已经亡命于异国他乡漂泊快四年了。就连大夏朝廷都早就对我失去了兴趣,契丹人要我的人头又能有什么意义?李绮罗,你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她低沉的声音充满自嘲,像是在质问自己,也是在回应内心的疑虑。

“契丹人要找的人,绝对不是我。他们大概盯上了李漓吧,毕竟在这里,除了我,只有他和那几个为数不多的族人,还能勉强与东土扯上关系。”女子的内心忽然变得清明,仿佛心头的迷雾逐渐散去,眉头微微舒展,心中那股隐隐的恐惧渐渐被理智所压下。

女子缓缓站起身,手中的匕首微微颤抖,指尖不自觉地收紧。片刻后,她的神情逐渐放松,脑海中开始浮现出那些曾被她忽略的细节。说到底,那个沙陀人——李漓,对她确实不薄。虽然名义上她得在府上干点杂活自食其力,但实际上,李漓给予了她衣食无忧的生活。对于她这样一个亡命天涯的女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份难得的恩惠。

她从未想到会在这遥远的地方遇到一个算得上同乡、同宗的人。虽说他们的联系微弱——都姓李,但这种微妙的族群认同让她心中产生了些许亲近感。然而,真正让她动容的,是李漓对她的态度。李漓是她一生中遇到的唯一一个既不了解她的真正价值,也没有试图利用她,反而真心善待她的人。

“我绝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也许今生再也找不到比这里更好的安身之所。”女子低声自语,语气中透着一丝坚定。随即,她轻轻叹息,嘴角浮现出自嘲的笑意:“李绮罗呀李绮罗,你堂堂‘铁鹞子’千户,曾经的大夏禁苑女侍卫队长,如今怎会落得如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像只惊弓之鸟?就算现在再落魄,区区两个室皮军暗探,又有什么好害怕的!我必须留下来,在暗中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