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斋月早晨,一切都显得宁静而祥和。夜晚的黑暗渐渐消散,第一缕阳光透过群山的缝隙洒在大地上,宛如一只巨大的金色手掌轻轻拂过。这个时刻,农民们早已醒来,准备开始他们一天的斋戒。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青草的气息。最虔诚的那些农民们早早起床,洗漱完毕后,他们穿上整洁的衣服,踏上斋月的旅程。他们正以虔诚的心情,走向村口的清真寺,准备进行早晨的祷告。
李漓还在半醒半睡之间,他在睡梦中再度检索了原主的记忆:几十年前,李漓的祖父李在中凭着自己的才能,带着自己的族人追随塞尔柱人入侵黎凡特,以勇武建立功勋;于是在这位塞尔柱人把阿拔斯的哈利法架空成为傀儡后,塞尔柱部落酋长成了塞尔柱大苏丹,随后,李在中被他封为阿迦(世袭庄园领主)赏赐了一个名叫阿里维德的庄园,这个庄园就在卡莫村东边的山坡上,卡莫村和附近的几个村子的五百七十多户村民里有三百二十多户是李家的族人,其余都是当地人,他们都是李家领民。后来,李漓的父亲李常庆建立了一支商队,在丝路西端游走于河中到黎凡特再到拜占庭之间。只是早在五年前跑商路上的一次意外,去世了。因为李漓当时还小,李常庆在临终时把商队托付给了伯父李常应。说起李漓的母亲,早在李漓出世后不久便过世了,如今李漓靠父亲留给自己的一份财产生活。李常应的儿子李沁(经名:阿里),参加了塞尔柱军队,在一次出征过程中失踪了,大概是战死了,如今李常应的孩子只剩两个都已出嫁的女儿,如今,李漓是这个人丁稀缺的家族的唯一继承者。李常应对李漓也算关爱,他给了李漓足以糊口度日的生活费,并且给李漓安排了一个知识渊博的讲经师负责教育李漓各种知识,十四岁的李漓已经基本学会了乌古斯语、阿拉伯语、拉丁语。李常应的大夫人是现任托尔托萨谢赫的堂姐,一个塞尔柱人,她对李漓很不待见,所以李漓没有住在庄园里。
李漓还想继续检索原主的记忆,可是,此刻莎伦急匆匆地摇醒了李漓。
“怎么了,莎伦,你家少爷还没醒呢!你家少爷我,不想去祈祷,你自己去吧。”躺在地毯上的李漓揉揉眼睛。
“少爷,昨晚那个人,走了。”莎伦气愤的对李漓说。
“啊?”李漓回答:“哦。”
“少爷,我说,昨晚,你冒着这么大风险救的那个女人,话都没留下一句,就管自己跑了,而且还去厨房顺走了我们的几张烙饼和一大块羊排!”莎伦的语气似乎有点生气,不知道到底是为李漓做了吃力不讨好的事而生气,还是因为那个被救的人忘恩负义不辞而别还偷东西而生气,或者两者都有吧。
“我决定救她的时候可不知道他是男是女。走了就走了呗,看她也不会有钱报答我们,难道还要留人家吃饭?带点吃得走了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李漓摇晃着脑袋,不耐烦地说。李漓迷迷糊糊间嘴里蹦出一句汉语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少爷,你说的是什么语言?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以前听你父亲和哈迪尔大叔也说过这种语言,阿迦老爷应该也会吧。”莎伦疑惑地说。
“没什么。我在说莎伦很漂亮。”李漓推搡着莎伦,意图让莎伦走开,又说,“莎伦,你自己玩去,别吵我。”
“这是她留在桌子上的。”莎伦递给李漓一个做工精致的香囊,李漓拿到鼻子前嗅了一嗅,似乎没有香味。李漓把香囊放在一边,继续睡觉。
“少爷,该起来了!今天是伊德节,有很多事要做;再说,现在还是斋月期间,天亮之前你不吃饱,就会挨饿一整天的!”莎伦拿着一盘烙饼和一盘蔬果沙拉,放到一旁的餐桌上。说着,自己跑了出去。
“只要你不说出去,谁会知道,我在斋月的白天也吃东西。”李漓倒头接着睡。
因为前一晚忙到深夜,这天李漓一直睡到下午才起来,也不洗漱,直接偷偷地在房间里啃着食物,对着四周喊道“莎伦,有香料烤羊肉吗?”可是却没有人搭理他。李漓走出房间,走到院子里,只见莎伦身穿蓝色的长袍,粉色的头巾和面纱,一手提着几个包裹得鼓鼓囊囊的东西,一手拿着一件华丽的白长袍,用身体把院门顶开,面带笑容地走进来。
“少爷,快把这件新衣服换上,刚刚在村口的集市上新买的。”就当是我给你的礼物了,虽然是用你自己的钱买的。莎伦对李漓说,“还有,今天必须把你的白帽子戴上,昨天出门你都不戴帽子。”
“为啥要穿新衣服?你手里的那些包裹是什么?为什么用我地钱给我买礼物,你没有钱吗?”李漓一连问了好几个为什么。
“少爷,你真的变傻了吗,今天是伊德节!那些包裹也是用你的钱买的,是给阿迦老爷和夫人们的礼物啊!”莎伦看着李漓眼中带着疑虑地说,“不用你的钱,我哪来的钱,我是你的侍女,吃你的住你的,给你干活,你也从来不给我一个铜币啊!”
“呃……我这么小气吗?”李漓不好意思地说,“再说,我们家的钱,不是都由你保管着吗?对了,给我点钱,我身上没有钱,很不自在。”
“明天,斋月就结束了,老师又该上我们家来给你上课了,你就别想再睡懒觉了。”莎伦对李漓说着,就把一个钱袋递给了李漓,“少爷,你快点换好新衣服,我们得去庄园里给老爷和夫人们去祝福了!”
“为什么要去祝福?还要带礼物,能不去吗,我想在家思考问题。”李漓。
“难道,今年的伊德节我们不去阿迦老爷那里吃晚饭吗?!”莎伦反问,“少爷,你要成为一个忤逆长辈的人吗?”
于是,李漓换好衣服,戴上帽子。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村口,看到村口的天方寺也早早地张灯结彩,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人们手持祈祷用的小地毯,排着整齐的队伍,走向清真寺。虔诚地祈祷,向真神表达感恩之情,祈求平安和幸福。还有一些其他教徒,正在贩卖各种手工艺品。
李漓来到一个贩卖头巾的摊子前,走到小贩面前,微笑着问道:“这块带有金丝的头巾,多少钱?”
小贩抬起头,看着李漓和莎伦,微笑着回答:“这块头巾是五个银第纳尔。”
李漓掏出自己的钱袋,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能不能便宜一点?我这里面只有四个银第纳尔,其它就几个铜蒂纳尔了。”
小贩看着李漓诚挚的眼神,想了一下,最终点点头,说道:“好吧,我就卖给你四个银第纳尔。”
李漓付了钱,高兴地拿起头巾,转身朝莎伦走去。莎伦看到李漓手中的头巾,惊喜地张大了嘴巴。李漓走到莎伦面前,温柔地说道:“这是送给你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莎伦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礼物,呆呆站着,突然欣喜若狂,这是主人第一次送她东西,而且是这么贵重的东西,自己的这个主人怎么了,生病发烧后完全性格变了一个人似的。
“走啊,最好去庄园里之前换上,这个漂亮。”李漓说完,可是莎伦拿过新买的头巾疯狂地向自家院子跑去,没多久,换好了新买的头巾又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问李漓:“少爷,好看吗?”
“好看呀”李漓说,“你这么急匆匆地跑回去干嘛?”
“换头巾呀!”莎伦。
“不能在这里换吗?”李漓。
“哪有人会在户外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换头巾的呀!”莎伦。
……
庆典上,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活动:骑马比赛。庄园大门外有一片宽阔的草地,专门用来举办这场比赛。据说,那些参加赛马比赛的,基本上都是追随李家一起来的族人的男孩们。李常应还为参加骑马比赛的男孩们设立了奖励,优胜者有奖,参与者也有奖,总之,人人有奖。参赛者们身着华丽的骑士装束,手持华丽的马鞭,骑着高头大马,在场地上飞驰而过。观众们为他们鼓掌喝彩,赞美他们的勇气和技艺。
李漓带着莎伦在围观骑马比赛后,和前来参加晚宴的人们一起走入了庄园。此时夜幕降临,整个庄园被点亮了。无数的彩灯和烛光在黑暗中闪烁,照亮了庄园的每一个角落。庄园的大厅里摆满了各种美味的食物和饮品,金黄色的香米饭、香喷喷的羊肉串、烤得香脆的饼干、甜美的果汁等等,一道道美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人们围坐在大厅中央的大桌子旁,亲密地交谈着,分享着彼此的喜悦和快乐。在庄园的角落里,一座华丽的帐篷被搭建起来,里面摆放着各种精美的手工艺品和纺织品。金丝绣花的挂毯、华美的地毯、精致的饰品等等,无不展示着黎凡特的独特魅力。人们穿梭其中,欣赏着这些艺术品,流连忘返。庆典上,音乐和舞蹈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一支由各种乐器组成的乐队在庭院中演奏着动人的音乐,节奏欢快,旋律婉转。人们跟随着音乐的节拍,载歌载舞,尽情地享受着这美妙的时刻。女性们身着华丽的传统服饰,在音乐的伴奏下翩翩起舞,舞姿优美,宛如仙女下凡。
庄园内另一侧,那些祖上追随李在中而来的族人们早就一一落座,人们纷纷向李常应问候和祝福,看到李漓的到来,一个个都起身致意,李漓纷纷回礼。此时,李漓发现,宴席上有一个外乡人,就是埃尔雅金。因为埃尔雅金是其六芒星教徒,埃尔雅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埃尔雅金尽量用自己独特的亲和力和众人寒暄着。李漓向伯父李常应祝福,并向李常应和他二位夫人赠送了莎伦帮自己准备的礼物,李常应的大夫人收下李漓的礼物后看了李漓一眼也不和李漓说话,李常应的二夫人则是哈迪尔的表姐,李漓的堂兄李沁就是她生的,她对李漓倒是颇为热情。接着众人纷纷入席落座,李漓这位名不副实的少主正好挨着贵客埃尔雅金。
“苏尔先生,能和我说说今年到底是哪一年吗?莎伦和我说如今是486年,可我总觉不是。”
“艾赛德,你真幽默,这都能问得出来。”埃尔雅金又说,“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叫我埃尔雅金。”
“好的,埃尔雅金”李漓说,“我前几天掉进河里了,脑子进水了,发烧了,变傻了。”
“脑子进水是怎么回事?”埃尔雅金,“好吧,那我和你聊聊这个话题。那要看你说的是哪个历法了,你们的天方历法是487年,我们希伯来人的则是4855年。”埃尔雅金回答。
“那欧洲人的纪年,现在是哪年。”李漓。
“1095”埃尔雅金。“顺便告诉你,按欧洲人的历法,现在是6月。”
李漓并不熟悉这段历史,但是感到自己浑身上下一阵不适,却不知道原因。
这是爆发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的前一年!当年年底,十字教的教宗会动员欧洲人夺回耶路撒冷。也就是说,不出差错的话,接下来不用多久之后,这个地方将是一片废墟。
“艾赛德,你怎么了?”埃尔雅金见李漓很不自然的表情,于是故意扯开话题问李漓,“艾赛德,你想走出你们的村子,去外面的世界走走看看吗?”
“很想,想去拜占庭、罗马、开罗看看。”李漓答。
“这并不难啊。再过几天,等你伯父把这次交易的货物收集齐了,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我的船在港口等我呢,下一站去亚历山大。你有兴趣一起去吗?”埃尔雅金问。
“我很想去。不过我的伯父可能不会同意我出远门吧。”李漓眼神略显失落,“至今,我都还没去过大马士革。”
“那可不一定哦。”埃尔雅金,“呵呵……你敢和我打个赌么,我觉得,你下个月就一定不在这里了。”
“啊?!”李漓惊讶地看着埃尔雅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随后,李漓又回到自己的思绪里,继续向对方询问自己感兴趣的事,“埃尔雅金,这趟你从我们这里买走的是什么?丝绸?茶叶?瓷器?”
“呵呵...我也很想买到这些货物,可是你们有这些东西吗?”埃尔雅金笑了。
“我们家的商队不是经常去东方吗,怎么,他们没有带回这些东西?”李漓问。
“自从你父亲去世后,你家的商队就再也没去过比撒马尔罕更远的东方了,而且这几年,随着阿萨辛控制了里海到波斯的商道,你家的商队也就仅仅来回于巴士拉和托尔托萨之间。很久没有收购到震旦来的丝绸、瓷器这些东西了。”
“其实,我很想去东方的震旦看看。”李漓振奋地说。
“是吗?!艾赛德,你果然拥有和你父亲一样的远大志向,你一定会成为有成就的探险家。”埃尔雅金眼神一亮,“我也很想去震旦,只是这太不容易了。”
众人品尝着美食,欣赏着歌舞,欢笑着、议论着、相互鼓励、相互告慰、相互祝福。夜渐渐深了,宴席结束,众人纷纷向李常应告辞离去,埃尔雅金也回了自己的客房。李漓招呼了在大厅外一个角落里的啃着香料烤羊蹄的莎伦,准备回家。于是李漓起身,走到李常应面前,致礼告辞。却被李常应留住了。
“漓儿,你随我来。”李常应对正打算离开的李漓说,“我将告诉你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
面对李常应突如其来的严肃,李漓不由得有些紧张,于是跟着李常应走向议事厅后的长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