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阵,掌灯,摆桌,端椅,沏茶,入座。一套流程下来,刘李王三家当家围着一张八仙桌坐到了一起,那气氛颇为诡异。
三方的小弟则在自家祠堂前站得整整齐齐,一副随时准备动手打群架的模样。
“老李,今天这事这么摆?”王胖子端杯吹了吹热茶,轻声问道。
“论资排辈,也该我们老刘家先摆台看戏,毕竟这群尖挂子的消息还是我们刘家人先传来的。”刘不凡抢先说道。
“先说得就先去你家?我王家都在码头搭好戏台子了,怎么不来我家?”王胖子一步不让。
“都别争了,还有两日是我李家老母80大寿的日子,二位给份薄面让戏班子到我家中给老母祝寿,以表孝心。”李江南已经是在说软话了。
“祝寿是祝寿,耍把势是耍把势,这是两件事,又不耽误。”刘不凡瞥了一眼李江南,可不想给什么面子。
“看来是谈不拢了,还是按老规矩吧。”李江南也不想废话。
“来就来,怕你们不成?”王胖子说罢吹响了一声口哨,顿时王家兄弟都吼了起来,不断高喊着我!我!我!
李家与刘家人也动了,很快,一家一个弟兄被选了出来,走到了那张八仙桌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参拜族长大人。
“这是要干什么啊?”阿珠疑惑不解道。
“江湖人,断是非,靠的都是拳脚功夫,这是要打擂台吧?”萧何如此解释着。
“不太像啊,那三个看着功夫不咋地。”无名微微皱眉,就那几位的小身板,有老有少,打起来算什么样子。
就在众人纳闷的时候,只见三家选出来的弟兄,齐刷刷脱去了上衣,露出了一身环肥燕瘦各不同的赤膊,先是王家兄弟,拿起了匕首,大喝道,“诸位兄弟看好了,先给诸位做个顺风下酒菜!”
说罢,只见那王家兄弟揪住了自己的一只耳朵,当着众人的面,咔滋咔滋给割了下来,血淋淋的拍在了八仙桌上,引得王家子孙一阵叫好。
“列位爷,顺风哪有口条值钱,瞧好了!”刘家兄弟接过了王家兄弟那带血的匕首,伸出了自己的舌头来,咔滋咔滋,又是当着众人面,将舌头割了下来,拍在了桌上。
“我艹,比自残啊?”林川也是活久见,显然那些人没学过九天,割下来的玩意可长不回去了。
“这就是北方派江湖的理斗局了,不动拳脚,不伤他人性命,斗一个‘狠’字。”朱棣也只是听过,未曾亲眼见过。
所谓理斗,讲求以理服人,谁敢对自己出手更狠,谁就更有理。这种斗法不害他人性命,也不会给官府落下把柄,已经被许多北方派的江湖人所接受。许多大哥的小弟缺胳膊断腿的,就是这种理斗的受害者。
李家挑选出来的弟兄已经汗流浃背,看着桌上血淋淋的顺风与口条,想压他们一头,就要来个大活了。
“三位爷,口条顺风都有了,给各位开个大眼瞧瞧吧!”李家弟兄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接过了那柄带血的匕首,瞪大了眼睛直面刀口,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的眼珠子给剜了一颗下来,拍在了桌上。
那鲜血顺着桌沿滴滴答答的流着,三位弟子单膝跪地,等着老大们定夺。
“第一轮算平手,再来个狠的。”王胖子还不肯罢休,摆了摆手,那少了一只耳朵的老大爷再次拿起了带血的匕首,直接抵住了自己的肚子。
“当家的,照顾好老兄弟我的一家老小吧,今天给诸位爷上段下水,莫嫌弃啊!”王家兄弟说着就要开膛破肚,不管明代的医疗水平,还是现代医疗根本不可能救这种患者,毕竟智障无药医。
就在这有人要把性命丢这时,突然远处街道上传来一声官腔吆喝。“县太爷到!”
道路两排,几个衙役分开了人群,两人抬着轿子晃晃悠悠的来到了八仙桌前。
得见知县,三位当家也是站起身来,明明只是一个七品小官,却让他们给足了面子。林川也是好奇的看了过去。
只见一身官服的知县从轿内走了下来,满脸的抬头纹,留着鲶鱼须般的小胡子,看上去有副龟丞相的既视感。
“今个儿是啥好日子,三位当家的都到齐了。还搞了兄弟在这献才艺呢?”知县挽着衣袖走到了八仙桌前,看了看眼前的场面继续道,“快快把衣服都穿起来,莫吓到街坊四邻可不好。”
“李知县,今天这事,您来评评理,北庄三家一起请的戏班子,老李却非要独占去给他一家表演,你可不能偏袒。”王胖子先一步把李知县架起来,好像让这戏班子去李江南家,就是偏袒了。
“啥戏班子这么好看,都差点快闹出人命来了?”李知县不动声色,迈步来到了走四方马戏团的跟前,打量了眼前四男一女。
“小的们,见过李知县,知县您吉祥。”朱棣带头抱拳,给这7品的知县作揖。只是这看的一眼,李知县就不由肝颤,脊梁骨后说不明的直冒冷汗。
“好说,好说,敢问诸位从哪来,到哪去啊?”李知县莫名的客气起来。
“我们就是走南闯北的挑将汉,从江苏来,到北边去走走,混口饭吃。”朱棣解释道。
“北边?莱州府?那可是灾区,天上飞的鸟儿都不敢落脚,你在那能混个啥饭?”李知县好言相劝,“老班主想挣钱,出了北庄可先去兖州府,直接去顺天,那里才有好活计。”
“谢知县指条明路。可现在到了北庄,还没开台子,先遇上了三位爷在这包场,一下也不知如何是好了。”朱棣也不辩解,至于要去哪,也不是这知县说了算的。
“三位当家这么看得起诸位,要不这样,你们就在这祠堂街摆台,每日三家划地为席,互不影响,如何?”李知县算是谁家面子都没给,又谁家里子都顾忌了些。
这也是个和稀泥的高手……林川心中不由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