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四方马戏团本就是靠卖艺为生,现在倒好,变成了看戏的主。三家的二当家在那掰扯个没完,一副恨不得当场打起来的架势。
“诸位,你们要不先让一让,等你们在路边扯清楚谁家老母大,再来说话?”林川故意挑衅道。
三人又都是不爽的看向了马车上的林川,要不是当家的非看这什么该死的走四方马戏团,这些人都能把他的马车给拆了。
“两位,既然都是奉命来接戏班子的,在这耗着没意思,要不这样,祠堂街我们三面都占的地,先安排他们到那休息,等当家的们谈妥了再做定夺?”李顺溜一看就是人如其名,比另外两个更懂变通。
“也只能这么着了,但商量好前,他们不许开台卖艺。”光头王退了一步。
“他们只能落户在正中央,偏一寸都不可。”刘黑子认公平的死理。
“敢情我们连撒尿都要分三叉,不然就是肥水分不均咯。”林川都给逗乐了。
“你踏马的话还真多,给你脸了是吧?”光头王已经忍林川很久了。
“别在这争了,回去再说。几位,请吧!”李顺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转身上了马。
三队人马就此开拔,刘王李三家接客,路上来来往往的运煤板车都是纷纷退让到一边,还要点头作揖,就跟王公大臣来了一般。
“这三家有够气派的。”朱棣掀开了幕帘,看着车外的景象,不由冷哼,敢情是把这北庄三家都给记下来了,无他,在天子脚下就不允许有这么牛逼的存在。
“班主,要不要属下去找些人来,弄他们一弄?”萧何小声询问着,虽说他们现在是微服私巡,但只要皇上一句话,他就能马上去周边军营驻扎地,晃一晃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就能轻轻松松拉出几千人的队伍,莫说嚣张的三家地痞流氓了,就是把整个北庄平了又有何妨?
“先看看吧,我倒想知道他们凭什么如此霸道?”朱棣想知道是不是梁静茹给了他们勇气。
从外界了解,北庄镇本算不上多大,但当靠近那镇子外围时,林川也是不由愣住了。只见原本镇子外围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的帐篷连成了片。
大批的难民生活聚集在此,随便数数就有近万人,比北庄镇本身的居民还要更多。
这才是山东受灾后真实的姿态,也仅仅是其中的冰山一角……
多少孩子就趴在乡间的道路两旁,等着车辆从面前经过。他们手捧破碗,用稚嫩的声音乞求着路人的施舍。但同样苦命的百姓,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并非没有善心,只是对别人心善就是自己人要饿肚子的结果。
虽无人施舍,但沿途不少的运煤板车都会颠簸下些许的煤渣。这些孩子就趁着车辆的间隙冲到路上,小心翼翼的捡起些煤渣,等着拿回家去搓成煤球,可以积攒起来去卖钱糊口。
看到这里,林川将马车的缰绳丢给了萧何,自己快步上前,走到了三位二当家的身旁,饶有兴致地问道,“几位爷,北庄怎么来了这么多难民?你们这修善堂啦?”
林川一个问题等于问了三人,光头王对林川没啥好感,根本不想搭理,刘黑子嘴笨了些,不知如何去接,倒是李顺溜接过了话来。
“在山东,有些实力的乡镇都被分配接待一些落难的乡民,北庄镇活计很多,所以就多接了一些。其实大伙对难民是又爱又恨。”李顺溜轻声叹息道。
“此话怎讲?”林川发现问对人了。
“难民多,各方招工出的工钱就更少了,当家的赚得更多,谁不高兴?可是难民多了,要饭的也多,谁家一开门就是一群臭乞丐,自然很是嫌弃。”李顺溜虽如此说,但并不觉得他有嫌弃这群难民。
“朝廷不是有分拨救济粮吗?怎么还要靠讨饭糊口?”林川问出了关键问题。
“靠朝廷?你是不是演戏演傻啦?”光头王嗤之以鼻,“那些官老爷都在忙着自己捞钱,哪管这群泥腿子的死活?要不是我家当家的发善心,收了不少泥腿子到码头搬货,他们早就饿死一大片了。”
“对,你们王家是大善人,五六十的老头子,一天干的比小伙子还多,只能拿一半的工钱,每天累死的人就不算你们家的功德了?哈哈哈哈!”刘黑子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呸,你们刘家就是好人啦?拉着一群人去开荒地,全是石头,干一天才给一个窝头,是骡子是马也给你们饿死啦!”光头王也是开始互揭老底。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地主家也没余粮,能帮多少帮多少,命不好,怪天怪地怪自己,就是怪不到朝廷头上。”李顺溜轻声叹息着。
“为何不能怪朝廷?”林川诧异。
“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人不嫌朝廷。官府还能发点口粮,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要不是有官府调剂,这些人哪有资格在我们北庄镇外安营扎寨?要是元末,他们来的第一天就已经全被打跑了。”李顺溜侃侃而谈。
很快,走四方马戏团就来到了北庄镇上,这里依旧是人声鼎沸的模样,偶尔可见官府设置的救灾铺位,有人在排队发放大明宝钞,有的则在施舍米粥。
林川看了看旁边的告示,半大孩童,一天可领五文宝钞,妇人老者则可领十文宝钞,从账面去看已经阔绰到无以复加。但实则到了粥铺,五文的宝钞才能换一碗漂着十几颗米粒的稀粥。就这,你还要排出上百米的长队来,让人唏嘘。
就这种赈灾伙食,如果不去打些零工,卖点苦力,那是真的会活活饿死人的。
林川注意到了,城里的百姓腰间都挂着一枚木制的腰牌,堪称一种身份户籍的象征。唯有这样的人才被允许进各种店家,与商贩正常沟通。否则就连讨饭,也只能在门前乞讨,不可进入讨要。
一个乡野镇子硬生生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多少有些讽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