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雪飞是最先到的。
即便她戴着眼镜、帽子,几乎遮住了整张脸,还是被一些人认了出来。她是颜值主播,通过教人化妆、衣服首饰搭配出道的。她长的漂亮,警校毕业,又温温柔柔的不像是刑侦专业的,长相、学历、反差,让她从一开始就吸引了大量的粉丝,不到三年,就成了头部网红。
“张雪飞?”来警局送下午茶的七七看着快步走向会客室的张雪飞。
小崔点头,七七又问,“什么案子?”
小崔抬头看着她,为难道,“姐,不能说的。”
七七笑了笑,“若生刚签了她。”就在浸提上午。她现在穿的衣服,还是上午在若生签约时的衣服。“上午签约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一直在打电话。”她斟酌了一下用词,“看起来很慌张。”
小崔道,“如果她有什么负面新闻,会不会影响若生?”张雪飞前些年就想进军影视,刚好若生影视有个新剧本,讲的是一个因私下调查二十五年前水塘沉尸案被警校开除,但依然借由工作之便,一边工作一边查积案冷案的花店店员的故事。
七七笑道,“那倒不会。”签她,就是看上了她的正面形象,如果她做了任何负面、违法的事,她要按照合同陪同若生三亿的违约金。
小张喊小崔,七七笑着让她快去工作吧,然后转身离开。
张雪飞一进会客室便着急问,“找到昭昭了吗,在哪里找到的?”她看到坐在一旁的时父时母,忙走过去,“叔叔阿姨,昭昭她——”
时母痛苦道,“昭昭,昭昭没了。”
张雪飞捂住嘴,一瞬间红了眼眶,“怎么会?”她眨了眨眼,沉默少顷后,又问,“从哪里找到昭昭的?”
时父看了她一眼,按照警方教的话回答。“是警校的一个老师,在广西找到的她,并将她带回来的。”他死死盯着张雪飞,似乎是想从她的眼中看到当年的真相。“昭昭回来时还没……死。”死这个字,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太过于沉重。“她浑身是伤,因为涉及1618打拐专项行动,所以一直悄悄在医院治理,谁知道突然就恶化了……”他哽咽,却仍然强忍着悲痛,“警方说,要重启1618打拐专项行动,昭昭给他们提供了很多线索,这次一定能一网打尽。”
张雪飞始终捂着嘴,她颤抖着,也不知是伤心难过,还是害怕。
法证的曹予在监控室看着张雪飞,“她在心虚。”他肯定道。
小张看向他,曹予笑道,“我家孩子心虚时就是这样。”捂嘴,眨眼,如果惹的事很大,或者是触及到了他们的底线,又不承认,就是这么抖。看着像是伤心,实际上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与害怕。“查了她吗?”
小张道,“经侦也在查她。”
曹予转向他,“偷税漏税?”
小张勾了勾唇角,“何止。”偷税漏税,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还涉及洗黑钱。“我拜托经侦查了她七年前的账户,有一笔十万的款项来源不明。”
“打款方查了吗?”
小张眉头一挑。“打款,哪有什么打款方。”七年前,时优失踪两个月后,她在一间奢侈品店,买了一条十万的丝巾,付的是现金。如果不是奢侈品买卖多是只服务会员,需要用真实姓名注册,还查不到这笔钱。“她的家庭情况不太好,从中学开始就一直靠助学贷款以及奖学金生活。”上学期间,她也一直在打工,可薪资都是明明白白能看到的,十万块来源不明。“旺财看过她的视频,她一直在录视频,可是反应一直平平,直到她不知从何处弄来十万块,买了这条名牌丝巾,才凭着警校穷学生,偏偏喜欢奢侈品为噱头被大家注意。”有了流量,就有了粉丝,有了粉丝,她的发展就开始越来越好。那条丝巾,现在是她的吉祥物,裱起来了,就挂在她的直播间。
小张道,“你不觉得很巧合吗?”他们都是警校的学生,最终却都没有从警。
“警校毕业不从警的并不少。”不是考上警校,就能当警察的。
“可他们每个人都与时优有关。”一个是时优的男朋友,三个是时优的朋友,室友。
会客室中,张雪飞与时母抱在一起痛哭,她一边哭一边哽咽问,“阿姨,是谁,是谁害了昭昭?”
时母只是摇头,被她问的多了,才道,“警察说害她的就是她身边亲近的人,现在有身份,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前,不能声张。”
“确凿的证据?”张雪飞激动道,“是不是拿到证据就能将害了昭昭的人绳之于法了?”
时母低头抹泪,时父看着她道,“你怎么这么关心害了昭昭的凶手?”
张雪飞的神情一滞,随后道,“叔叔,难道你不想尽快找到害了昭昭的凶手吗?”
时母擦了擦眼泪,“已经抓到一个了。”她捂着胸口,缓了许久才又道,“开早餐摊子的,梅姨的同伙。”
“是吗?”
时父点头,“十二月十二,华美达酒店1807房。”
张雪飞愣了一下,“叔叔,你说什么?”
时父看着她的眼睛,“这是昭昭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十二月十二,华美达酒店1807号房。
时优被阳铁伤的很重,只能在用极寒冥火炼制成的伞下休息恢复。她失去意识之前,脑中突然冒出了这行字。她来不及多想,只能匆匆将这行字说出,然后被收入伞中。
“魂魄被灼伤了。”阎君将伞收起,指尖一缕青白,“我在她的魂魄中发现了一缕意识。”意识并非灵魂,而是某个人生前的执念。意识不能离开魂魄,除非。
魂飞魄散。
他看向站在角落的射人偶,“她们身上有相同的味道。”意识不是魂魄,即便是这缕意识来自她,两者也无法融合。
射人偶是死物。
意识是执念。
想要知道意识是否是她,需要找一个能通灵的人,请鬼上身。
在鬼上身的瞬间,打入意识,鬼便会迷惑,将意识当成自己的,说出执念。
“现在还有能通灵的人吗?”通灵者,若非灵魂干净,未沾因果,便是罪大恶极,生为恶人,死为恶鬼。
阎君看向不远处的林二谦,“那不是有一个现成的。”
刁嘉乐拒绝了警方的协查要求,她只说她与时优的关系并没有她们所表现的那么好,警方再追问,她直接挂了电话。
挂掉电话后,她站在诊室门口,看着手机,呆楞了许久。直到诊室内传来了婆婆的声音,她才匆匆收起手机,跑了进去。她一年前生了孩子,孩子是唐氏儿,这一年多以来,一直在治疗。
产检明明没有任何问题,孩子出身也没有问题,可长着长着,便成了唐氏儿,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医院只说是基因本身就出了问题,只是出生时,唐氏儿特征不明显,才会被误诊为正常儿。
可这,明明就是报应啊。
她的孩子身上,还长着好几个婴儿的魂魄,它们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啃噬着他的脑子,拉扯着他的五官。
“夏侯子乌。”
护士拿着号码来喊他们,宁安收回目光,抱着大胖女儿跟着护士进了诊室。她的女儿太胖了,不到七个月已经快三十斤了,看到的人人都说她的女儿胖,说的多了,她便担心了,干脆直接带女儿来儿科检查一下。
宁王倒是不觉得女儿胖,他们的前几个孩子不都是这样,长大就自然瘦下去了。他接过孩子,“给我吧,小东西太胖了,你抱很久了。”
鱿鱼一拧腰,直接抱住了宁安的脖子。这几天,她特别依赖妈妈,吃奶要妈妈喂,睡觉要妈妈哄,一眼看不到就又哭又闹,不吃不喝闹绝食。
宁安道,“算了吧,她也不要你。”
宁王将安抚奶嘴塞进女儿的嘴里,堵住了她的抗议,直接把她抱了过来。
鱿鱼吐掉奶嘴,小嘴一扁就要哭。宁王轻轻拍了拍她的小屁股,“哭也没用,妈妈累了。”不容她拒绝,就抱着她进了诊室。
鱿鱼干嚎了几声,见宁安不理她,也就不哭了,乖乖的趴在爸爸的肩膀上,吸允着奶嘴。
护士笑道,“小鱿鱼真机灵。”一点不像六个月的孩子。
护士一边帮鱿鱼称体重,量身高,一边道,“隔壁诊室那个孩子,就是出生后才发现有唐氏那个,也不知被喂了什么,高热肺炎,他家还不住院,一直说是药效的副作用,过几日就好。”
宁安看了一眼护士,笑了笑。鱿鱼从出生起,就在这家儿科诊所检查、打疫苗,他们也算是熟悉。她知道这个护士没有坏心,只是嘴碎,不搭理她,她都能絮絮半天。
鱿鱼开始不叫鱿鱼,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苏禹。
夏侯苏禹。
苏海韩潮,大禹之才。
小名瑾瑾。
瑾,美玉。川泽纳污,山薮藏疾,瑾瑜匿瑕。
报户口的时候,他们没去,是孩子爷爷奶奶和外公去的。几人因为姓什么的问题在户籍处吵起来了,谁都不肯让步,干脆将姓氏都加在了名字上。
回来之后,秦二狗喊了几次子乌,觉得不顺口,就玩笑一般鱿鱼鱿鱼的叫,还说子乌和鱿鱼差不多。谁知道鱿鱼虽然小,却记事,只是喊了几次,就记下来,认定了鱿鱼是自己的名字。拧了很久也没拧过来,他们也就自暴自弃,跟秦二狗一起喊她鱿鱼了。
一个四十多岁,胖乎乎的护士走了进来,先是用消毒液洗了手,然后抱起鱿鱼,检查她手脚的力量。一边检查道,“也不知道他们家怎么想的,竟然喂一岁多的孩子吃生脑子,孩子染了寄生虫,现在送去EIcU了,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可怜啊。”
“脑子?”
胖护士点头,“说是偏方,傻子吃生猪脑、生羊脑补脑,也不知他们还喂了孩子什么。”肝部都是寄生虫,脑子里也有,即便熬过了感染,脑子与肝脏的损伤也是不可逆的。可怜了孩子。唐氏儿又怎么样,只是智力低下,好好养着,好好做训练、复建,以后也能平安长大,说不定还能找到工作,自己养活自己。现在……可惜了。
宁安看了一眼宁王,宁王微微颔首,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贴着宁安耳朵低声道,“有四个鬼婴没有脑子,还有一个怨气很大,做鬼有十几年了,我都带回来了。”他见护士们没有注意到自己,又道,“我在那只鬼身上,发现了一缕意识,与时优魂魄上的一样。”
鬼上身是什么感觉?
除了有点冷,有点累,并没有其他的感觉。
“你别怕,我这里有一颗五百年的人参,待会儿给你拿回去补补。”还能多上几次。
第一次请鬼上身,只问出了一个地址。意识留存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如果不是一直覆在满是怨恨与不甘的时优身上,早该消逝殆尽了。
林二谦觉得有点恶心,他捂着心口,“我还可以再来一次。”
阎君摇头,“意识每附着一次,便会淡一次,现在它已经快消逝了。”没有下一次了。
九公山12-2-11。
九公山是一座公墓。
林二谦入侵了九公山的系统档案,很轻松就拷贝走了他们的客户信息。买公墓需要出具死亡证明,每一份死亡证明公墓都会扫入系统,留作存档。
“12-2-11……找到了。”张杰之子,死于新生儿肺炎,死亡时18日。
张杰?林二谦赶紧拿出笔记本,时优说过,1618打拐行动是因为文物局一个老领导的女儿被拐卖了。她的名字就叫张杰。
阎君根据死亡证明上的八字掐算,“这个孩子没去地府,还留在人间。”
林二谦震惊的看了他一眼,“你是做什么的?”
“下面一个小领导。”阎君勾唇微笑,“你们人类比较喜欢叫我阎罗王。”
张杰在大学期间生过一个孩子,只有少数人知道。她的孩子出生后没多久就去世了,埋在九公山公墓。每年孩子的生祭死祭,或者是张杰想孩子了,就会去公墓看孩子。
孩子的父亲?死了。
张杰的同学告诉林二谦,“孩子的父亲见义勇为,救人的时候淹死了。张杰执意生下孩子,甚至不惜休学一年,也是因为孩子的父亲。”她没敢告诉家人,一直偷偷租住在外面。“孩子刚七个月就出生了,张杰去产检的时候,被人推了一下,从楼梯上滚了下去。”七个月的孩子,肺部还没发育完全,即便是住在新生儿科,也不小心染上了肺炎,没撑几天就去世了。
“被人推了一下?”林二谦皱眉,“谁?”
同学摇头,“不知道。”张杰租住的地方比较偏僻,虽然有摄像头,但是坏了好几个。“事后我们报了警,也四处寻找目击者,可除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视频外,什么都没找到。”加上孩子去世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除了我们几个同宿舍的,只有孩子爸爸那边的一个妹妹知道了。”她将宿舍同学的名字,联系方式都写给他。“孩子爸爸叫赵诚,他的妹妹叫刁嘉乐,这是她以前的号码,现在不知道还用不用了。”
“刁嘉乐?”林二谦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同学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那几年,她总是来我们学校找赵诚,有时候张杰和赵诚出去约会也会带着她。”开始时,张杰很不满,还跟他们抱怨过,后来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听张杰说,似乎是赵诚心疼妹妹年幼时就没了妈妈,对她特别照顾。”
林二谦一边听她说,一边直接用谷新一的账号登录警局系统调出刁嘉乐的档案。“她和赵诚不是亲兄妹?”
“什么?”同学一愣。随即忙摇头,“我们不知道,我们以为他们是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
“档案里记载,她十岁时父母双亡,是她父母的朋友收养了她。”她的养父母就是赵诚的父母。
林二谦将这些资料都发给了小张,抄送一份给了宁安,然后拦了一辆车,他要去见见赵诚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