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宁王没去上朝,一觉睡到了中午。他今日原是告了假的,三日后便是春闱第一场考试了,便是休假,也休不安稳。午膳之后,秦长松与翰林院学士、侍读学士、侍讲学士一同来了。
科举一事,原是太子负责,因太子被禁足,宁王加封摄政王,摄政事,这科举一事便落到了他头上。
学士一人,侍读学士两人,侍讲学士两人。他们此番前来,便是要同宁王商讨科考题目之事。今年的科考试题是太子所出,出题后,题目便“入闱”,之后命工锯板分雕,防漏泄。考试当日,有禁军护卫,主考官拿出试题,拆蜡封,分发试题。考后弥封,打散后先经誊抄,后才分发到考官手中批改。
只是太子是因贪腐、中饱私囊被夺了权,禁了足,太子所出试题,是否会被他卖出去或者泄漏,便说不准了。若是重新出题,未尝不可,只是距开考只剩三日,怕是难以分雕印制。
宁王被叫起,“带他们去书房,我马上到。”
伍仁退出外殿,一个眼神,侍从侍女便捧着铜盆,端着衣衫进去了。宁王站起,伸直手臂让他们伺候更衣。
秦长松来宁王府便如同回家,挥手屏退了侍从,“我带他们去吧。”他对阿朱道,“泡壶钱塘龙井来。”《茶经》有载,钱塘天竺、灵隐二寺产茶。龙井色绿、香郁、味甘、形美。“记得用惠山泉泡。”宁王喜茶,府中藏了不少好茶。也长存惠山泉水,龙塘水,为取泉水,置驿传送,不远数千里。
翰林院所来的五位学士,分别姓周、吴、郑、王、冯。周大人最为年长,五十出头,吴、郑二位大人三十出头,王、冯两位大人二十七八岁。
周大人是学士,也是喜茶之人,闻言便道,“听闻钱塘龙井难得,今日竟能在摄政王府一品,甚好、甚好。”
吴侍读道,“泡茶之水,不问江井,要之贵活。千里致水,真伪固不可知,就令识真,已非活水。”他笑道,“好茶须好水,好水为活水。”
周大人含了一缕笑,“吴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惠山泉水在甘不在活。”惠山泉中,多水藻,取水之时,多少会带些水藻。待泡茶之时,滤掉水藻,泉水甘冽之外,还有股清澈凛冽之味。
吴侍读笑道,“那本人今日可要好好品品了。”
说笑间,几人便到了梧竹幽居。梧竹幽居西临大池,北有小曲桥通池中山岛并隔水与绿漪亭互为对景。四壁方墙上开四个圆形洞门,坐亭中心石凳外望,景色面面不同。粼粼清波、磊磊假山。上有蔽日之高梧,下有“凤尾森森,龙吟细细”之翠竹,环境甚为清幽。
书房二楼,宁安陪着两个孩子练字,她与儿女坐在一起,伸手握着儿子的小手,带着他一笔有一笔画下一枝复一枝。她面上带着笑,笑的清爽,如清风明月。
“阿娘,爹爹什么时候起?”禾禾没有苗苗耐得住性子,画了两笔便不想画了。趴在桌子上,看着宁安。
“爹爹累了,让他多睡会儿。”宁安笑着摸了摸女儿肉嘟嘟,红嫩嫩的腮。
禾禾嘟嘴,“爹爹说要带我们挖竹笋的。”他们已经两岁了,说话已经很清楚了。禾禾说话比苗苗清晰,表达也清楚。
“等爹爹忙完就能带你们挖竹笋了。”
禾禾追问,“那爹爹什么时候才能忙完。”他上次还说要带他们去骑马,也没有做到。
“娘也不知道。”她笑着抱起禾禾,“爹爹那么疼你们,等他有空了,一定会带你们去挖竹笋的。”她将笔放在禾禾手中。她听其他夫人说,他们家中的姑娘,两岁已经开始学规矩了。她同王爷说了,对于学规矩一事,王爷倒是无所谓,反倒是觉得太早学规矩,把人都学傻了。可不学规矩,她又怕日后太过随意,让旁人觉得没教养。
苗苗抬头,一眼便看到了秦长松,忙挥起小胖手,“干爹。”
秦长松也笑着同他挥手,宁安见院中有穿着官服却不认识的人,只是端了一抹标准制式的笑,微微颔首。
五位大人抬手对她作揖行礼,随后被秦长松带入隔壁一栋小楼。
科举考试分为三场,一场考观风问俗;二场考明经、三传、史科、法令、书学、算学;三场考策问。题量大,内容深,若是重新出题,并非不可,只是印制赶不上。
宁安站在议事厅门口,让秋悦给宁王送了一盅鸽子汤进去。
“过来。”宁王对她招手。
宁安不解,但还是走了进去。宁王将第一场考试的试题给她,“看看会吗?”
第一题,四书文: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
第二题,经文:水、火、金、木、土、谷惟修。
第三题,试帖:赋得“士先器识”,得“文”字。
第四题,赋:“李白月夜着宫锦袍,泛舟采石”,赋以“顾瞻笑傲,旁若无人”为韵。
第五题,杂作:一拟李白《当涂赵少府粉图山水歌》;二“三江既入”解;三《礼记·王制》为殷制考;四“明堂”、“太庙”、“灵台”、“辟雍”异同辨;五六书转注说;六平当“以经明《禹贡》,使行河”论;七拟张载《剑阁铭》;八拟王勃《宇文德阳宅秋夜山亭宴序》。
宁安惊讶,“这不是……”大约三个月前,京中便流传了一份试题,只说是翰林、礼部研读历年考题之后,所拟的可能考的题目。一百两一题,需有专人引荐才能买到。她娘不知道从何处为青儿买了一份,青儿拿到试题后,因极具地方性,有些地方不懂,还去请教了史太师。
这份试题,她也做过。与王爷在小楼之上,一边赏雪,一边饮茶,王爷作画,她试解题目,不明白的地方王爷还给她讲了。
“第一题出得中规中矩,取《论语·泰伯》中孔子称赞尧的名段。书写时要颂扬古圣先贤的化育之功,指出尧为百姓做了哪些事,用了哪些贤人,而后赞扬国朝君主英明神武,表忠心,写明自己也要励志辅佐当今圣主。”
第二题有些难,出自《尚书·大禹谟》,孔颖达解释过,“水能灌溉,火能烹饪,金能断割,木能兴作,土能生殖,谷能养育”,这六样东西被称为“六府”,是天地大自然用来养育万物生灵的。所谓“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圣人之德就体现在处理好政务,把“水、火、金、木、土、谷”这些东西都安排好,那就叫“惟修”。
第三题出得很阴险,隐藏了后半段,原句应该是“士先器识而后文艺”,若不知全句,便无法回答。这句话出自《新唐书·裴行俭传》 “士之致远,先器识,后文艺”。
要用“文韵”写试帖诗。第一联破题,第二联承题,第三联起股,第四五联作中股,第六七联作后股,尾联束股。“破承”要把题目用到“士”、“先”、“器识”、“后”、“文艺”均写上。
第四题写赋,每段最后一句必须用“顾、瞻、笑、傲、旁、若、无、人”八个字作韵脚。写八段,要把李白在采石矶夤夜泛舟、醉酒捉月的风彩展现得淋漓尽致。
宁安看向宁王“……第五题你没给我讲。”看似一题,实则八题,她嫌多,便也不想做了。
宁王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你若也想考科举,我便讲给你听。”父皇登基后,便改了科举制度,允许女子参与科考。女子参与,除身家清白外,还要求年十八之后,未有婚配。参加时,又教导老师写推荐信,后经朝廷审核后便可参加。
宁安毫不犹豫摇头,“我不要。”读书好累。她是喜静有耐心,会读书、抄书打发时间,却不代表她能够勤奋读书。
宁王握着她的手,衣摆下的手腕上,一圈青紫。他神色微变,随即含笑如初。“这份试题,三月前便在京中流传,莫说那些学子,便如本王王妃这般于深宅之中的妇人都知晓,你们以为,还能延用吗?”他们一字一句,三日后便是科考,若是重新出题,难免让人猜忌太子虽未废却即将被废,他初被加封,不好如此明目张胆针对太子。又说印制赶不上,若是推后考,只怕考生心不安、不满,出了乱子。
宁王看着他们,神色阴阴欲雨。“你们便这么想要延用这份考卷吗?”
宁安附于他耳边,“我去陪禾苗练字了,鸽子汤你记得喝。”
宁安离开后,周大人才看着宁王缓缓道,“王爷,太子如今虽势微,但朝中之人还多是王、薛、萧、史族人。穷寇莫追啊。”四大家族掌权多年,根深蒂固,如今太子已然落了一个贪腐、中饱私囊、宠妾灭妻之恶名,虽为太子,但大家心中均有数,日后称帝可能性极低。皇上都要顾及四大家族的颜面,不去废了他这个太子,他又为何不能在科考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无论作何说,总归只有第一场的试题泄了,其余三场还是公平的。
宁王噙了一抹似笑非笑,“本王只知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若不痛打落水狗,难道等着他们上岸后反扑吗?
“周大人言只有第一张公平,若是有真才学,无惧这一场的不公平,可周大人似乎忘了,历朝历代科考舞弊,并非只有泄露试题这一项。” 临场枪手、冒籍、顶替、夹带、抄袭、传递、不坐本号者比比皆是。主持科考的官员,以权谋私,搞圈子,闹宗派从来都不少。“前朝科考舞弊大案,便是当朝权贵之私人。”包括前宰相之子、刑部侍郎之弟、监察御史之婿等人。这些人门第虽高,却无真才实学。“当年参办这起舞弊案的是前朝太子,今日的晋王。” 科举舞弊是仅次于谋反的重罪,每一次科场大案,都是人头滚滚。“天下该为公,若纵容科举舞弊,这天下是谁的天下便不好说了。”
王、薛、萧、史四族门生众多,不就是因为这些年他们掌控了科举吗?他要破了四族在朝中多年织下的网,便要在这次科考中重新选出一批才子,安插在四族其中,一一斩断他们的联络网。
他无需做什么,只需要保持公平、公正,那些清平孤傲,却有着拳拳抱负的学子们便能够出头,继而便会感谢他。他从不认为人性不变,他要的,便是这一点点的感激,一点点的支持。
入朝为官者,多懂得便通。不知便通固执之人,要么被贬入偏远之处,要么辞了官职。周大人在官场浸润多年,自然是个油滑之人。他既不愿得罪了太子一党,惧怕太子复起,又不愿得罪如今势大的摄政王,便想从中中和一下。
说好听点叫中规中矩,不敢逾越,说难听便是墙头草,和稀泥。
柳儿来找宁安,宁安看出她心中念着宁朗,也有心撮合,她如今秦大人妻子的身份倒是没什么,两人本就是有名无实,秦长松一直当她是长姐,只是不知道两人怎么想的。
此事她还同青儿说过,与其日后找个不知底细的后母,还不如让她做他们的后母。
柳儿注意到她手腕上的青紫,忙问,“这是怎么了?”
宁安脸上一红,嗫嚅道,“闺房情趣。”以前也不是没被捆过双手,王爷对她一贯小心,以前都不曾留下痕迹,这次也不知怎么了,一早起来,看到手腕上的青紫她也吓了一跳。
柳儿微愣,随即挑眉调侃,“你们玩的这么花吗?”
宁安脸上发烫,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时,阿紫端着一碗汤药来了。宁安苦了脸,“一日三餐加宵夜的喝药,当真成了药罐子了。”身体都快被药腌透了,她觉得她的身体很好,特别是从学骑射,与范姑姑、杏文学些拳脚功夫之后,可王爷还是说她身子不好,日日差人给她熬药。
“早晨是缓解血液疾病的,需空腹饮;午间的是调理肠胃的,饭后用;傍晚用的是可以排除体内污浊,使肌肤白皙嫩滑的;睡前用的是安神的。”阿朱将药端给宁安,汤药已经晾凉了,温温的刚好入口,“有时还要再加一碗。”避免有孕的,事后服用。
阿紫看着宁安,疑惑道,“最近王妃好像特别容易受伤。”哪里碰了一下,便是一块青紫。
宁安放下汤药碗,“禾苗大了,总是乱跑,带着他们,不小心就碰了。”
阿紫点点头,并没有多说,端着空碗便出去了。
待她走后,柳儿道,“你身边的人有问题?”
宁安点头,将王爷秋狝前被饿虎袭击,丝线燃上了使牲畜暴虐的香料,以及她自从开始用药后就再没出现过一碰便一片青紫的情况。
眉头微微蹙起,“人鬼不分,如今也只能装作不知,等着他们露出马脚。”
柳儿沉默,如今秦府又何尝不是如此。明面上都是亲信,可人鬼难分。当年秦相被冤,若非亲信所为,又如何能证据确凿,让他无从辩驳。
“对了。”柳儿好像想起了什么,眉目温静的看向宁安。“你府上的两位侧妃你可差人看着了?”
宁安摇摇头,“她们寻常连院子都出不得,我便也没差人看着她们。”前些日子还让她们日日请安,夜袭之后,请安都让她们免了。总归她们在府中老实本分,王府也不会缺了她们吃穿。
那一日匆忙忙安排府上的布控已经很紧急了,她便没顾及上侧妃与姨娘们。待到想起,已经是第二日了。她让嬷嬷去看过了,只说是吓坏了,没有大问题。
但想必,她们心中是怨的吧。毕竟,无人想起她们,所有人都在保护她与两个孩子。
“史家女身边的侍女,好像叫琴儿,前几日,她的妹妹被人卖去了画阁春风。”画阁春风一直是宁朗在管,宁骁没事的时候也会去看看。青楼这类地方,闹事的多,存着私心的更多,若是不盯的紧着,谁知道会发生何事。“这一个多月,朝中事多,宁骁便也顾不上它了,账目什么倒是送去了府上,白铮铮算算帐行,其中的曲折一概不清楚,于是鸨婆子便找到了我。”收了一批新姑娘,小的只有七八岁,大的十四五了。姑娘们会被分类,而后按类别在身上纹刺,之后便是进行训练。打消她们逃走的念头,磨掉她们的傲骨,让她们认清自己现在的身份。
她从画阁春风离开时,在后门处见到了琴儿。初时只是觉得眼熟,她的侍女提醒,她才想起她是宁王侧妃的侍女。她跪在鸨子身前,哭求她给她十日时间,她一定会凑钱来赎出妹妹。
“要多少银子?”宁安捏了一块燕窝糕,随口问。
“三百两。”
宁安惊讶,“那么贵!”
“买入不过十几、几十两,可若要赎身,便不是买入的价了。”青楼楚馆不是一锤子买卖,十几两买入一个女子,养几年,教授一些浅薄的琴棋书画,便可以赚钱了。反反复复,一夜便可以收一个又一个十几两。
宁安吃完燕窝糕,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擦干净手指。“十日她能凑够三百两?”她想了想又道,“我瞧着她们主仆的感情倒是好,或许史侧妃愿意帮她给这三百两吧。”
柳儿含笑,“史氏一族出生的女子,或许心中存良善,却并不是傻子。”她的嫁妆,满打满算也不过千两,这是她日后的倚仗,她又如何愿意一次拿出三百两呢?琴儿自幼伺候她不假,却也只是一个奴婢。若她有余韵,她或许不建议拿出三百两去买一个奴婢的感激、忠心,但在她自己也紧巴巴,日子艰难的时候,绝对不会这么做。
柳儿看着她,含了一抹教导之意。“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如今要是谁出手帮她一把,定会得了她的感激。”她含笑,“你说,这个人会是谁呢?”
宁安平静道,“琴儿是家生子,一家老小均在史氏府上做事,这么多年也未曾出过什么纰漏,犯过什么大错,为何要发卖了她的妹妹呢?”
柳儿戏谑道,“还能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家王爷。”宁王未被加封之时,他们便想为自己留条后路,更何况如今加封了。昨日的赏花宴,王氏、史氏的嫡夫人虽然未来,却也差人送来了礼物与谦涵。
她看着宁安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便笑道,“便是来了,你也不认识,记不住。罢了罢了,记不记得住都无妨。”总归她身后还有摄政王为她的倚靠,为她撑起一切。她只需做些面上功夫便行,不需要专门巴结着谁,也不需要费尽心机去笼络女眷们。
袁大夫检查宁安的药,遏制血液疾病的药中,被人加了桃仁。与汤药中原本就有的甜杏仁混杂在一起,又经过炒至,很难分辨。
甜杏仁,性平,润肺,宽胃。
桃仁,性寒,活血祛瘀。
能接触到她的药的人不多,能够换了她的药月余却未被人察觉的更少。
袁大夫道,“日后王妃的汤药,小人亲自煎熬。”
宁王点头,“麻烦你了。”
袁大夫捋着胡须一笑,“倒也不麻烦,听闻先皇后有一本食药方……”
宁王看着他笑了,“待会儿让嬷嬷送去给你。”
袁大夫欢喜,做了一个大揖,“小人现在就去给王妃熬药。”
晚上喝完药,漱过口,宁安解下发髻,打散了头发。发根处因沐浴湿了一些,需要散开晾干。
宁王拿着篦细细为她篦头发,“明日下午,带你们去踏青。”
宁安道,“你答应孩子们带他们去挖笋,还没做呢。”孩子是不能骗得,骗了一次,他们便不会再信了。
宁王呵笑,“明日一起。”
“去何处踏青?”
宁王握着她的发梢,仔细地梳着。她的头发并不好,亏耗的太多了,显现在头发上,便是补了几年,发梢也还是干枯发黄的。“去温泉,咱们去住一夜再回来。”现在的天不算冷,他的一双儿女还没去过,刚好带他们去玩玩。温泉后有一片竹林,先挖竹笋,挖完直接在温泉中洗浴。
宁安趴在罗汉椅椅背上笑着,“你上次带我去,还是两年前。”她还记得那条摆满摊子的街道,热情的面摊大叔。
宁王也笑了,“怪我,一直说带你去,却总是因各种事耽搁了。”他坐在旁边,伸手抱过宁安,“明晚也有街市,面摊也会出摊,我们再去。”这几日京中聚集了全国各地而来的无数学子,夜夜街市都很热闹。有猜谜的,也有当街比诗词,字画的。
宁安靠在他肩上,宁王笑道,“上次去是两人,这次去便是一家四口了。”他想到了面摊大叔,好心告诫宁安天晚了,要早些回家的大叔。不知他还记不记得他们,也不知若是他记得,看到他们带着孩子们,会是何种表情,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