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么会死?
我是怎么死的?
宁王从梦中醒来,穿上衣服,推开了房门,没让近侍跟着,直接去了宁安的小院。宁安睡得安稳,他在床边坐下,以手背摸了摸宁安的脸颊。
地下无情,再多的恨,再多的爱,久了,便也淡了。地下的宁安见到他,是在她帮着孟婆婆,送走一个西门姓的鬼魂之后。西门不愿意投胎,四处乱飞,孟婆婆说他是脏男人,不愿意抓他,她想要帮忙,却被孟婆婆一把拉住。婆婆说,这等男人,你莫碰上,贱男人,烂黄瓜,脏死了。
虽然她听不懂孟婆婆说的意思,但她还是听话的蹲在了一旁。没一会儿,他就突然出现了,一把制服西门。他把西门压在孟婆亭前,孟婆敲着大勺子,让她将孟婆汤灌入西门的口中。
那时的他,一身收腰暗纹黑衫,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笑。她看到他的头上,一片紫色祥云。她听孟婆婆说过,头顶紫云,富贵昌旺,长命百岁。
她问他,“你怎么死了?”
他愣住,渐渐收拢了笑容。她又问,“你是怎么死的?”来到地下的魂魄,都是死时的模样。她绕着他看了几圈,没有外伤,脸上也不黑,不像是中毒。她重复一遍,“你是怎么死的?”纯粹好好奇。
“我是怎么死的?”他低喃,然后面上闪过一丝痛苦。“我是怎么死的?我是怎么死的?”他不知道。闭眼,睁眼之后就到了这里。孟婆跟他说,他死了,可他却无法上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于是,他留了下来,于是,他看到了那个自己亲手杀掉的人。看着她哭,看着她笑,看着她发狂,然后渐渐平静。
一段时间后,他问她,“你可有想要知道的事?”
她摇头,“没有。”
“你不想知道生前认识的人怎样了吗?”他的语气中有一丝焦急。
“不想。”回答的毫不犹豫,“我的亲人都死了。”孟婆婆说他们都已经入了轮回,他们都是好人,下辈子,定会顺遂昌旺。
“那,你的丈夫呢?”他看着她,“你不想知道他如何了吗?”
“他会很好的。”她道,“皇上很偏爱他。”
是吗?原来就连她都看出来了,可是他却不知道。他突然觉得很难过,对她,对父皇。他先是忽略了她的本性,只是一味的将她囚于一个小小院子,生怕她给自己惹了什么麻烦。后又疑心父皇,让他们父子关系越来越恶劣。
宁安一大早醒来,迷迷糊糊就看到一个人影坐在床边,她吓了一跳,抱着被子爬起来,才发现是他。
“王爷,你何时来的?”她无奈。
天冷,宁王顺手拿过大氅,裹在她身上。“莫要冻着,我让人来点碳炉。”
宁安笑道,“现在点碳炉是不是有点奢侈了?”如今还不到十月。
“你体虚,受不得寒气。”他倒是无所谓,红萝炭,便是一年四季的烧,他也是供得起的。
“你在这儿坐了多久?”她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臂,一层寒气。
宁王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小安,我是怎么死的?”
宁安微愣,随即伸手覆上他的额头。“又做噩梦了?”她看着他,“梦都是反的,不用太在意。”如今,已经同上一世不一样了。
“可是我怕。”他握住宁安的手,“若是我死了,你该怎么办?”
宁安靠在他身上,感受他身上的凉意。“谁最想要你死,又是谁能够无知无觉的杀死你?”
“想要我死的人很多,但是能够无知无觉杀死我的人很少。”他眼中蒙上一层阴翳,“我会找出这个人。”
夏侯文龙的案子判了,流放。
京中的纷纷流言,也因为一份通告以及被曝尸在菜市口的尸体,逐渐消散了。
事情了了,文君便要回扬州了。她的儿子与青儿倒是投缘,宁安曾笑道,“他们两倒是像亲兄弟一样。”仔细看来,竟然还有些相像。
文君跟着笑,“这或许便是缘分吧。”她的视线若有似无扫向老太君二儿媳,“就像嫂嫂一样,在家中之时久久无孕,这才刚入京没多久,便被诊断出有孕了。”
她这一胎,怀的时间也真是好。离开扬州的前夜,她癸水结束,与丈夫同了房,路上走了七八日,入京后的第三日便去了甘霖寺求子,归来后甘霖寺被查封,半月后,本该来癸水的她没有来,又过了几日,大夫来一号脉,有喜了。这孩子是谁的,如今倒是真不好算。
文君清楚,老太君想要拿回权力,便要有一个亲孙。而二媳妇腹中的这块肉,只能是她儿子的。这样也好,让她握了一个把柄,以待来日。
文君离开后,府中的妾室相继来请安。宁安没让她们走,反而是等人都来齐之后,才缓缓道,“老太君要离开了,你们可要去送送她?”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她话中是何意思。老太君是王爷的客人,如今离去了,自然是要送的。
宁安继续道,“这二十多日,我与王爷,居于宫中的时日更多,我晓得,你们无聊的很,便常常去找老太君聊天逗乐。”对老太君着实的热情,反而忽视了王爷的堂姐。
众人神色难辨,她们不是宁安,有着无数的嫁妆,有着宁王妃的身份,如今还有着宁王的宠爱。为了自己也好,为了家人也罢,她们总归是要给自己找个靠山的。而杨老太君,是她们能够接触到的,最有权力与地位的人。
“你们去送送吧。”宁安轻飘飘道,“我知道,这些日子,你们与老太君相处的很不错。”她看着她们,众人依旧不言。她便是要告诉她们,无论她在不在府中,府中的一切,她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