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道!”
白虺神识归位,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近前坐着一人,却是云述。
他吓了一跳,一脚将云述踹翻,转头看见伏青骨,连忙扑到她面前喊了几声,可伏青骨却并未回应。
尝试通过契印联络,也根本联络不上。
白虺只好又把云述拖回来,想重新侵入其识海,却被一道闲适懒散的声音阻止。
“你还想去给她添乱?”
白虺一震,循声望去,却见席玉斜躺在一旁的石床上,正支着脑袋看他。
“你想吓死谁!”白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随后说道:“云述被魔种控制,将妖道困在了识海里,我要进去将她救出来。”
“然后她出来后,再回去救你?你们主仆多大了,还玩儿捉迷藏?”
“你才玩儿捉迷藏!你们整个蓬莱都玩儿捉迷藏!”
这死狐狸,不帮忙就算了,还说风凉话!
席玉哼笑,“既然醒了就安心等她出来吧。”
“亏她帮了你这么多忙,你就不担心?”
“担心她,你还不如担心自己。”
“什么意思?”
“她出来定然跑不了你一顿鞭子。”席玉轻飘飘地砸来三个字,“闯祸精。”
说到挨鞭子,白虺皮子顿时一紧,他嘴硬道:“妖道才不会打我!”
席玉点头,“嗯,不会打死你。”
“……”这死狐狸!总有一天扒了他的狐狸皮!
席玉仰面躺倒,拿一只手垫在后脑勺,另一只手对白虺挥了挥,说道:“你认识她这么久,难道还不信她?”
“相信是一回事,担心是一回事,你懂什么?”白虺冷哼一声,转身背对他,紧盯着伏青骨。“妖道是厉害可靠,也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可厉害可靠就不会受伤吗,能忍常人之不能忍,便不会感觉疼吗?她也只是个人,又不是泥塑金裱毫无知觉的木头神仙。”
席玉盯着洞顶漏下来的光,有些许恍然。
良久,他眨了眨眼睛,目光落在伏青骨脸上。
她面容平静,坐在那里犹如一尊不悲不喜,沉寂慈悲的神像。
顺着白虺方才的话,他不禁回想,自打在药王谷与伏青骨相识起,她身上就没齐全过。总是旧伤叠新伤,伤上再加伤,可她却从未叫过苦,喊过疼。哪怕在蓬莱一役中,她身受重伤,躺在床上昏迷了几天几夜,醒来过后,却依旧无半分软弱、半句怨言。
这样一个人,有人想她死,有怕她死,却很少人会在意她伤不伤,痛不痛。
她太强了,无论心智、心性还是天赋修为,强到让人时常忘记她也是一个会伤、会痛,或许在无人之时,会软弱、会掉泪的人。
让人忘记她也有血肉。
包括他,甚至是她自己。
也许是因为禁术,或许是因为灵契,或许是因为别的……这条四脚蛇注意到了。
他对她没有谋求算计,也没有曲意逢迎,嬉笑怒骂都干干净净。
或许,这便是她对其另眼相待的原因。
他看向白虺,却见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伏青骨脖子上一道细小的擦伤,然后沾口水来替她抹了抹。
“……”碰上这么个玩意儿,不另眼相待都不行。
龙涎有疗愈外伤之功效,伏青骨脖子上的那道擦伤消失,白虺脸上的忧色却并未消减,一双眼紧巴巴地盯着她的脸。
“早就让她不要管你们仙门这些破事,她就是不听,跟我回洞府,同我双修多好。”
“什么修?”席玉钻了钻耳朵,这四脚蛇倒是敢想。
“管你屁事。”白虺脸上发烫,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伏青骨唇上,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些让龙心潮澎湃的场景。
四脚蛇座下生钉,跟伏青骨面前扭来扭去,在席玉眼里扭出‘春心荡漾’,四个大字。
席玉在墙壁上抠了一块石子儿,瞄准他脑袋砸过去,正中后脑勺。
“你干什么!”白虺捂着脑袋回头,怒目而视。
“你就不能消停会儿?”晃得他眼花。
白虺撸袖子欲揍人,却因为担心伏青骨不敢离开,他看到台下有地泉,便裹了一个大水球朝席玉砸去。
水球没砸中席玉,倒让白藏的石床遭殃,被大水冲了个干净。
不过本来也很干净就是了,也没什么损失。
席玉身影闪现在伏青骨身后,白虺投鼠忌器,只好磨牙作罢。
“奸猾狡诈!”
“粗鲁愚蠢。”
砸没砸中,骂也骂不赢,白虺差点气成白痴。
席玉心头舒坦不少,他看了眼云述,见其眉头紧皱,额头直冒冷汗,便向其眉心注入灵力,助其稳固元神。
“师父。”云述发出痛苦的呢喃,“不许伤我师父……”
白虺闻言,连忙问道:“他怎么了?”
“被魔种控制了。”席玉眉头微皱,继续朝云述输送灵力。
白虺见状,连忙出手相助,忽然,二人被震开,云述咳嗽两声,嘴角涌出鲜血。
白虺惊呼:“他这是在自伤元神?”
席玉眼神一沉,重新助其稳固元神,白虺则护住其丹府。
过了许久,云述终于平静下来,神情也变得安详。
忽然,他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变得潮湿急促,脸颊也涨得通红,嘴里含含糊糊地,不知在说什么梦话。
白虺好奇问道:“他怎么了?做噩梦了?”
席玉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恐怕不是噩梦,是春梦。”
“春梦?”白虺盯着云述,猛然想起他思春的对象是谁,鼻子差点气歪。
好死不死,云述吐出一句梦话。
“师父,你是我的。”说完,他脸上浮起一个既满足又羞涩的笑容。
白虺:“……”
席玉:“……”
白虺没忍住,一个剑步冲上前,飞起一脚,将人踹进了地泉里。
席玉望天,假装没看见,反正地泉水浅,淹不死人。
地泉寒气重,云述被冻得打摆子。
席玉走到台边,探头看了一眼,一道裹着灰雾的白光,自云述额头冲出来,差点撞他脸上。
他转头见那白光连同黑雾一起没入伏青骨眉心,一颗心骤然提起,飞奔到了伏青骨面前。
“妖道!”白虺显然也发现了,连忙拍了拍伏青骨的脸,喊道:“醒醒!”
席玉见她眉间一股黑气,心头顿时浮起不好的预感。
白虺又拍了拍伏青骨的脸颊,急切唤道:“妖道,伏青骨,你快醒醒。”
伏青骨眉头微动,然后掀开眼帘,却是一双不染尘埃的眸子。
她目光定在白虺身上,“你扇我作甚?想反天啊?”
白虺却捧着她的脸,上下左右地看了又看,找了又找,然后问道:“魔种呢?我看到它钻进你体内了。”
伏青骨扯开他的手,脑袋往后扬了扬,这一扬便瞅见了一旁的席玉。
席玉问道:“怎么回事?”
伏青骨言简意赅道:“我将魔种暂时封印在了丹府中。”
“这太冒险了。”
“放心,我自有分寸。”
白虺反对,“还留着干什么?这魔种害人的东西,就该将它捏碎,以免再让其为祸世间。”
何况还是封印在丹府,凭它也配?
说着,白虺就将手伸向伏青骨的肚子,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我留着它自有用处。”伏青骨警告道:“再作乱,当心我抽你。”
白虺捧着手,往后挪了挪。
伏青骨四处看了看,却没见云述的影子,便对二人问道:“云述人呢?”
白虺别开脸,又往远处挪了挪。
席玉抬手指了指台下。
伏青骨见四脚蛇一脸心虚,便知道他又没干好事,随即剐了他一眼,起身走到台边。
她低头一看,见云述泡在水中直蹬腿儿,连忙将人给捞出来。
白虺正欲开溜,一道鞭风却从身后袭来,紧接着,一记结实的鞭子抽在他背上,将他抽得跳起八丈高。
“啊!”
白虺的惨叫回荡在空荡的洞府中,经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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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虺不仅挨了鞭子,还得负责将云述给送回苍梧峰安置。
谁叫祸都是他闯的?
白藏热情地想留几人做客,尽尽地主之谊,却被白虺明明白白地给拒了。
白虺揉着屁股打量洞府,“你这洞府什么都没有,尽哪门子地主之谊?是喝西北风,还是让小黄偷鸡给我们吃?”
闻言,白藏的心时比那地泉涌出的水还要凉。
他伏师姐说得没错,白师兄说话果然很难听。
小黄炸毛,拱起身子向白虺哈气,在白藏脑子里吼得天翻地覆。
“什么偷鸡!谁偷鸡了!小白,给我打烂这臭四脚蛇的嘴!”
“你敢,你去。”他可不敢,也打不过。
白虺一个眼风扫过来,小黄立即服服帖帖。
它也不敢。
他俩不敢,有人敢。
“会不会说话!”伏青骨一巴掌削白虺头上。
“嗷!”白虺捂着脑袋躲着到一旁,“我说实话干嘛打人?”随后又对白藏道:“妖兽开洞建府,都没这么不讲究的。我们也就罢了,你那少谷主来,也这般粗糙随意?”
说起洞府,小黄点头附和,“是粗糙了点,还不如我那洞府呢。”
一想起他那洞府,小黄又气不打一处来,那该死的贼人,不仅炸了它的洞府,还炸了它的屁股。
算他死得快,否则让它再碰上,一定将他骨头一根根地拆下来!
白藏忍不住拍小黄的头,“你不住得挺好。”
小黄赏他两爪子,“我那是没有选择。”
“嘶!”
白藏一边甩手,一边回头打量自己的洞府,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象起,楚屿芳造访时的情景来,却发觉怎么想怎么违和。
她那般人物,仿佛就应该像她养的那些灵植仙草一样,待在药王谷那般山清水秀,超然绝俗之地。
自己这光秃秃的洞府,跟她的确不大般配。
伏青骨道:“不必听你白师兄胡诌,他又不懂。”
白虺不满,“我又不懂了。”
伏青骨眼皮一撩,“你懂个鞭子。”
白虺反手摸了摸背,立即闭嘴。
伏青骨冷哼一声,对白藏道:“我倒是觉得此处挺好,虽然清俭,却友爱和睦,少谷主若是来做客,应当会喜欢。”
“真的?”白藏有些怀疑,“师姐不是在安慰我?”
安慰是有,却也是肺腑之言。
伏青骨认真道:“少谷主并非看中外物之人,否则又何必拒颜恻少君于千里之外,对其殷勤之举视若无睹?”
楚屿芳虽看似柔弱,骨子里却刚强自持,且正是因其身弱,自觉寿命难长,许多事领悟得比常人更为透彻,不易为表象所惑。
小白虽清贫,却有赤子之心,坚定之志,无邪之念,在药王谷他便已将最珍贵的东西交给了楚屿芳,她接受并且视其为珍宝。
对二者而言,一切都刚刚好,其余的都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若为这些而舍本逐末,岂非得不偿失?
“伏师姐说得对!”白藏重拾信心,露出笑容,见白虺盯着他,又道:“白师兄也说得没错,少谷主看不看中外物是一回事,我的心意又是另外一回事。”
自己是得将这里好好收拾改造一番,若真有那么一天,少谷主造访,他也希望自己这个小山头,能配得上她。
所以他要努力奋进,不仅要提高修为,还要多挣钱,要配得上她的,不仅是这山头,还有他。
“对了。”说起楚屿芳,伏青骨想起她托自己带给白藏的回礼和信件。
她掏出被楚屿芳塞得满满当当的乾坤袋和信件,递给白藏,“这是少谷主托我带给你的东西和回信,先前一直忙着别的事,就忘了给你。”
白藏双眼‘噌’地一亮,珍重的接过,“多谢伏师姐!”
小黄鼻子尖,闻到了灵药的味道,就伸爪子去掏,被白藏按回了怀里。
白虺见了,不由得冒酸水儿,难道这就是傻人有傻福?
他幽怨地盯着伏青骨。
伏青骨眉毛一挑,“看什么,还不把人送去苍梧峰?是还想再挨鞭子?”
臭妖道!
白虺扛起云述,气冲冲地跑了。
白藏连忙追出去,“师兄,等等我,我带你过去。”
伏青骨盯着洞口幽幽一叹,却叹进来一只狐狸。
席玉顶着鞋上的脚印走进来,对伏青骨问道:“小师叔,还不走么?”
听着这声‘小师叔’她叹气的声音拖得更长了。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