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哪一处没有掩饰好。
以至于暴露了自己对路驰欢的情意，所以这才引起了对方的躲闪，要知道失去记忆的路驰欢就如同刚出壳的雏鸟般，不仅如同一张白纸般单纯，而且对睁开眼以后第一眼看见的人还有着不自觉的依赖。
正因为如此。
他对斯图卡·流明的触碰向来都是不避不躲，反而还以为朋友之间就应当如此的亲密。
眼前这种情况——
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
难不成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错，又或者是昨天晚上路驰欢的身上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
还是说是太过于敏感。
以至于误会了什么。
斯图卡·流明忍不住眯起了那双狭长而又暗沉的深红色眼眸，那探究的目光落在了路驰欢身上，身体一瞬间绷紧了几分。
骨节分明的手指则是焦躁而又不安地叩了叩手臂。
路驰欢后背直冒冷汗。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肯定是引起了斯图卡·流明的怀疑。
但他也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刚恢复记忆，尚且还没有习惯与眼前这个斯图卡·流明的相处模式而已。
外加上。
一看见斯图卡·流明的脸。
他就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失去记忆的这段时间里、误以为自己是大皇子伴侣的事情，一想到这里他整个人尴尬不已，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浸在冷水里面，试图冷静一下。
如果不是因为还要在这里寻找世界意识所需要的、蕴含能量的物品，他估计会忍不住直接逃走。
总之。
他现在不好意思面对斯图卡·流明，因为心理上的原因，所以这才导致身体下意识地躲闪。
不过路驰欢也知道自己现在暂时还不能露出破绽，必须想办法把这件事情成功糊弄过去。
否则斯图卡·流明发现他恢复了记忆以后，肯定要第一时间求证他与大皇子之间的关系。
然而。
路驰欢与大皇子仅仅只是萍水相逢而已，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他若是坦白从宽的话，斯图卡·流明肯定要第一时间把他扔出斯图海。
当然他也可以巧言令色地编造出一些他与大皇子之间并不存在的东西，但他并不怎么了解大皇子，而谎言终究是谎言。
说得越多。
反而也会错得越多。
正所谓纸包不住火，一旦斯图卡·流明察觉出自己在大皇子的事情上撒谎，指不定他的后果要比扔出斯图海还要严重。
总之他现在要做的是，维持目前他失忆的状态。
保证一切暂时不变。
因此他抬手摸了摸鼻尖，迎着斯图卡·流明的目光时用格外自然，而又略带一点不好意思的声音开口说道，“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今天早上醒来以后才发现自己身上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儿还没来得及洗澡，身上都是汗臭味。”
“你还是别碰我为好。”
不得不说这个理由并不是很完美，但斯图卡·流明被路驰欢口中的梦吸引了注意力。
他怀疑对方是不是想起了从前的记忆，因而这会儿心口的位置上好似被人故意涂抹上了层尚未成熟的青梅汁，酸酸涩涩的。
一旦路驰欢恢复记忆，他与对方的距离肯定会被拉远。
之后再想像现在这般毫无芥蒂地靠近并且亲近对方，估计也是件不太可能的事情了。
说他卑鄙也好。
斯图卡·流明只想让现在的日子再延长一点，他并不希望路驰欢那么快的记起丢掉的回忆。
因此他轻扯了下唇。
面上的表情匆匆掩饰了几下，但是却依旧可以窥见几分僵硬，他说出口的话也含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意味，“做了什么梦？”
“是美梦还是噩梦……”
“又或者是梦见了你以前的记忆。”
路驰欢见自己顺利将斯图卡·流明的注意力转移走。
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
他伸出手轻挠了下自己的脸颊，然后露出了副懵懵的样子来，这会儿顺着斯图卡·流明的话回答道，“有点…记不太清了。”
“应该不是很重要的梦吧。”
斯图卡·流明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回忆起路驰欢方才所说的话，眉头轻轻抬了抬。
似乎是为了表明自己的不嫌弃，又或者是探究路驰欢身上到底有没有他所说的汗臭味。
他向前走了几步。
与路驰欢身体之间的距离猛然被拉近了几分。
紧接着他又是低下了头。
那高挺的鼻梁靠近路驰欢白皙修长的颈侧以后，又是不自觉地低头嗅闻了几下，温热的吐息吹拂而过，他那银白色的发丝就如同顺滑的绸缎般，不经意间垂下了几缕。
然后。
在路驰欢锁骨的地方轻轻划过。
路驰欢只觉得斯图卡·流明那微凉的发丝划过的地方，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痒意以及酥麻。
他耳朵尖泛红。
只觉得他们两人现在的距离靠得太近，忍不住想要后退躲开，但又担心斯图卡·流明再度从他异常的动作中发现什么端倪，因此只能很辛苦地强忍着痒意以及不适。
一时之间。
他鸦羽般浓密的睫毛抖动得很频繁，就好似受惊的蝴蝶般。
而斯图卡·流明却是自然而然地直起了身，在看见路驰欢泛红的耳朵尖时，他那如同红宝石般的眼眸里划过了一抹促狭的笑意。
似乎很喜欢路驰欢因为自己，而出现任何的心理波动般。
这会让他觉得——
自己对于路驰欢而言，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重要的。
“没有汗臭味。”
他似乎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这一点，以至于开口说这话时信誓旦旦的，甚至还忍不住保证道，“而且即便有我也不会介意的。”
老实说。
他并没有严重的洁癖。
平日里虽说爱干净，但也仅仅只是为了给自己个舒适的生活环境而已，毕竟他都已经登上鲛人族的王座了，可不得对自己好一点。
当初他们斯图海遭遇变故的时候，他身上全是血污。
甚至因为鲛人族的嗅觉过于灵敏，所以鼻尖还能嗅闻到附近尚且还没处理的尸体、在海水的浸泡下散发出来的一抹腐臭味。
从那日起他就已经脱敏了。
“咳。”
路驰欢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颈侧，“反正我待会儿要去洗个澡，身上总感觉不太舒服。”
说着。
他又是故意倒打了一耙。
这会儿抱着手臂理直气壮地质问着斯图卡·流明，“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之前不是一直都很忙么，我还以为你故意躲着我呢。”
斯图卡·流明没想到自己前段时间那些微妙的纠结以及躲避全部都被路驰欢看在了眼里。
此时不由得有几分心虚。
他握拳抵在唇边干咳了声，然后一口否认道，“没有。”
“只是重要的事情差不多处理完了，外加上我自己…也想通了一部分的事情而已。”
路驰欢故意用狐疑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巡视。
直把人看得脸色不大自在，才是见好就收般地收回了目光，“好吧，既然是这样的话我就原谅你了，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放在待会儿再说吧。”
他大大咧咧地坐在石凳上，一只手则是托着自己的下颌，“我肚子饿了，想先吃个早餐。”
斯图卡·流明重新回到自己的躺椅上坐下，他感受着四周模拟出来的微风以及浅淡的花香，浑身的压力好似在这一瞬间全部卸了下来。
他闭了闭眼睛。
将手中的那只小枕头抱紧了几分，“不着急。”
“原本我来找你也没有什么大事的，你仅仅只需要坐在我身边就好，哪怕什么也不说都可以。”
感知到路驰欢的存在。
这对于他而言就是一种满足。
路驰欢正在勾选身旁鲛人侍从递过来的菜单，对方是斯图卡·流明安排的人，此时仅仅只需要他把想吃的东西勾选出来，这鲛人侍从就会代替他去大厨房跑上一趟。
然后把早餐带回来。
“谢谢。”
路驰欢将菜单还回去的同时，又是颇有几分礼貌地道了声谢。
鲛人侍从的目光在路驰欢与斯图卡·流明之间颇有几分暧昧地转了下，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含着笑意将双手交叉在胸前。
行了个礼以后就离开了。
路驰欢被那目光看得汗毛倒竖，看起来就好似只炸了毛的猫般。
他忍不住盯着鲛人侍从离开的背影，然后琢磨着对方刚才那目光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才看了一会儿。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是从旁边伸了出来，对方轻轻扣住了他的下颌，不轻不重地强迫他扭过了头，然后收回了看向鲛人侍从的目光。
于是路驰欢一眨眼。
就与躺椅上半坐着的斯图卡·流明对上了视线。
斯图卡·流明似乎不太理解路驰欢为什么要盯着那鲛人侍从看，因此他深红色的眼眸深沉了几分，声音里也带着一点不满。
“看他干什么。”
“难不成他身上有什么东西令你很感兴趣么。”
不知道为什么。
一旦路驰欢的目光停留在其他人身上太长的时间，他的心里就会忍不住滋生出几分别扭的情绪，忍不住想要将路驰欢的目光重新夺回来。
路驰欢无奈。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支线的斯图卡·流明的占有欲、与主世界的他相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难不成因为他们是朋友么。
又或者是斯图卡·流明遭遇变故以后产生了极大的心理创伤，所以才会把他当做救命稻草。
一时半会儿思考不出答案来，他也就不勉强自己。
没有继续想下去。
现在也仅仅只是弯起眼睛回答道，“他长得好看。”
“我才多看了两眼而已。”
谁知。
这话说完以后斯图卡·流明却是用一种“眼神没问题么”的怜爱目光看向他，片刻以后又是用冰冷的手指揉了揉他的眼尾。
“下回咱们让医师帮你看看眼睛吧，它可能出了一点小小的故障，你要看长得好看的人，不应该把目光放在我的身上么。”
路驰欢嘴角抽搐了下。
他忍不住捏了下斯图卡·流明的手，像是小猫哈气时发出的警告般，“你可真自恋。”
不过。
不得不承认的是，斯图卡·流明的这张脸的确是无可挑剔，比其他鲛人侍从好看许多。
斯图卡·流明如愿触碰到了路驰欢的皮肤，因而心情好上了许多，对路驰欢的这计划倒也没有不高兴，反而是轻轻哼了声。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路驰欢抿了抿唇。
一时之间倒是从眼前这个斯图卡·流明的身上，看见了一点主世界的那个他的影子。
若是那场血腥的变故并未发生的话，现在的斯图卡·流明估计就不会成为其他人口中那喜怒无常的君主，他也会同主世界的那个他一般，成为个爱笑、向往自由之人。
于是他便是把即将说出口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而且看在斯图卡·流明曾经遭遇了那么一场血腥变故的份上，对于对方提出的请求、只要不那么过分的话基本上都会满足。
可以说是很纵容了。
斯图卡·流明似乎也察觉到了路驰欢莫名的心软，因此不仅不收敛，反而还有点得寸进尺。
因此如此相处了小半个月以后，他们的晚餐地点又是在斯图卡·流明的要求下，转移到了他的寝宫。
对此路驰欢没有拒绝。
这不仅仅是对斯图卡·流明的心软以及纵容，也是因为他要想办法寻找蕴含能量的物品，这对于他而言就是个相当好的机会。
斯图卡·流明的寝宫要比路驰欢先前待的那座宫殿大上不少，里面布置得格外的华丽奢侈，里面随处可见黄金与宝石制作而成的装饰品、饱满的珍珠串联起来的珠帘、以及图案繁复而又美丽的地毯等等。
七八只深红色的、坠着金黄色穗子的软枕横七竖八地放在榻上，一看就知道靠上去很舒服。
老实说。
斯图卡·流明的确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在他这里的东西基本上都是最好的，没有次品。
那端上来的菜色也比路驰欢宫殿里的丰盛许多。
路驰欢对比倒也并没有什么愤愤不平，要知道斯图卡·流明可是鲛人族的皇帝陛下，他这里的规格待遇自然要超出别人一大截。
他已然是习惯了与斯图卡·流明面对面坐着吃饭。
两人坐在一起的时候并不愁没有什么话题可聊，要知道斯图海大约存在了千百年之久，斯图卡·流明随便挑上一点海底发生的故事，都可以说上几天几夜都不罢休来着。
路驰欢也听得专心。
只不过兴许是因为一心二用，以至于路驰欢吃东西的时候没有注意，倒是不小心烫到了唇。
那一小块食物从他的勺子中滑落，掉到了他的衣服上。
一瞬间。
油污晕染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