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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使用机关术最多的地方,莫过于靠技工吃饭的匠人,尤其是打铁匠,机关术的动力装置可以代替人力锻打省下不少力气,大大减少了入行成本。

外头寒冬腊月,里头热火朝天,浓郁的铁味在进来之时便从后侧飘了过来。

穿过铁匠坊的门面进入后街,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露天档口,很多匠师都支起棚子,能够亲眼见到打铁锻造过程。

能用上机关术的匠人也不算多,毕竟公输家族的机关术若是想要私人使用,那是要交税的,而且统一在铁匠坊里开铺子,也是要交税,使得同行之间竞争十分激烈。

李幼白向铁匠坊的小吏要了份匠坊铺头名单,看了会,发现有个熟悉的名字,兵氏铁匠铺。

遥想多年以前,自己还叫人家打造过兵器呢,正所谓买熟不买生,李幼白问了地方后径直过去。

炽热的炉火不断喷出炉子,空气肉眼扭曲,哪怕是冬日靠得近了,也容易满头大汗,更别说从外头进来还穿着袄子的客人,几乎都是站在店外交流。

穿过人群走到兵氏铁匠铺外,兵氏铁匠的布幌在微弱寒风里摇晃,当当当的捶打声不绝于耳,每一下轻重缓急都十分规律,如出一辙。

李幼白伸长脖子往里边看,见到这家兵氏铁匠铺远没有当年在裕丰县时那么大,空间狭窄了很多,一眼看到头。

走进去后,看到一个赤裸上身的年轻男人,操纵着一台机器,机器下方托盘上放着长剑胚子,一根圆柱似的物体不断从上方降下,说是捶打,实际上更像按压。

在年轻人的控制下,长剑胚子逐渐成型速度又快又好,拿起铁钳夹住通红的长剑胚子放进水里,唰的一声冒出阵阵白雾。

等他做完一切,回过神时才发现店里站了个人,见到来者样貌与穿着打扮,这可是监药司的官袍,凡是绣有狰狞的飞禽走兽,官职不会低。

年轻人丢下手里的活,原本挺直的腰杆瞬间弯了三分,恭敬道:“这位官爷,您要做点什么?”

李幼白不急,难得见到往昔过客忍不住询问说,“看你店外招牌,曾经裕丰县的兵氏铁匠铺可是你家基业?”

年轻人很是意外,如实点头,“没错,儿时家父确实在裕丰县打铁,后来打仗就搬到这了,大人您是?”

左看右看,眼前这官老爷太过年轻,年纪轻轻又当了大员,怎么说祖上也肯定是当官的,儿时在铁匠铺帮老父亲打下手,应该有印象才对,可无论怎么想记忆里都没这号人。

唯一比较深刻的就是那个名叫李幼白的药家传人,纵使以前的记忆已经模糊,可见过一次就很难再忘掉了。

李幼白摆手笑笑,“随意问问,家中曾让你父亲做过些东西,今天过来看到兵家的布幌觉得眼熟便进来了。”

感情是老客户,年轻人再次恭维一句,但不好再问李幼白做什么,只能等对方开口。

李幼白看似随意,实际暗中打听了一下机关术的发展,机关涉及到格物,格物又会影响到火器制作的工艺水平。

简单了解过后,李幼白说起来意,从怀里拿出火器图纸放到桌上摊开,用手比划着道:“你看,军中火器通常是长杆制式的,若是变成短杆就更容易携带,运送和隐藏...”

年轻人名叫兵铁,子承父业,他不像父亲那样执着于打造各类兵器,反而对机关术很感兴趣,奈何没有门路学习。

这大秦国的火枪他见识过,威力足以比得上江湖好手,稍有不慎就可能惨死枪下,所以这些年来刻意钻研过大秦国的火枪。

当眼前这官老爷把图纸拿出来又听他想法后,琢磨着说:“听起来确实容易携带隐藏,可是这样一来威力会变小很多,而且击发是个问题。”

古人没有先进科学理论,可李幼白有,大概的原理在她看到火枪图纸时又记起来一些,机关术的成熟程度早就超出了她的认知。

譬如火枪的弹仓与膛管,是无法用技艺去打造出来的,必须利用更为精密的工具,而火器营已然实现,那必然与机关术脱不了关系。

既然长枪能做,改良一番做短枪应该也是可以的。

李幼白细致说了一下理论和构造,让兵铁试着做一下,面对官老爷,兵铁没有拒绝的余地,而且听起来不像是拿他消遣的,索性点头应承下来。

临走时,李幼白拿出几枚价格不错的丹药作为定金交给兵铁,让他安心帮自己做事,等她离开以后,兵铁兴致勃勃地收拾东西关了门,拿着图纸一头钻进房间里琢磨去了。

重新回到监药司,刚刚考进体制的牛马丹都还没开始炼就干起了杂活。

以前是书生,明明在炼丹术上有点说法,但现在仍旧变成了处理杂活的杂工,心理落差不小,然而脸上根本不敢表现出一丝不满。

几天熟悉下来,李幼白已经和同僚们打成一片,在书房里烤着火喝着香茶等下属做事,等到天色昏暗时,李幼白才起身去丹库察验。

丹药按照品质要求挑挑拣拣,好坏分类装在不同箱子之中,经过李幼白检查再贴上封条等待装运上车。

前往马庄的日子定在八天后,事关监药司与兵部利益,当兵部知道监药司要派人跟着时和料想的一样极为不满,经常能看到兵部的车马经常往监药司跑。

另一方面,路途毕竟遥远且危险,普通的士兵不可能接下这个任务,必须挑选军中好手所以要花上不少时间。

西天逐渐灰暗,冬日的夜来得比秋天更快更早,街上的风入夜后更大了,人影也萧条起来。

回到家中时,李幼白不像往常一样看到小姑娘在门外傻傻等候,心底一颤,加快脚步进门。

扫视庭院两眼后走到红袖的房间敲了敲,没人回应,李幼白推门进去,被褥整整齐齐叠放,但从裕丰县携带上来的行李已经全部消失了。

李幼白静静站了片刻,转头退出去重新把房门关上。

回到自己屋里,案几上放着一张被砚台压住的宣纸,一行小字简洁明了,大意是自己先回裕丰县了。

“回去也好。”

李幼白愣神说,眼帘低垂看着宣纸上的字迹,细指轻柔摸索着干透的字迹,像是想要体会红袖离开时的心情。

自己估计要在中州城待上很长一段时间,李记药铺来年同样有许多要做的事,提早回去确实好,不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红袖解释去马庄这事。

让小姑娘担忧挂心的事,李幼白不愿意做。

少了红袖的吵闹后,就剩屋外呼呼作响的风,李幼白孤身一人去厨房煮了点吃食,端着回到房间,边吃边就着烛火翻看国朝纪要打发时间。

以往总会津津有味纵观诸国历史变迁,如今只觉索然无味。

吃饱喝足,李幼白推门出去看了会晚风,而后熄灭灯烛躺回床上休息了。

视线变得漆黑,李幼白翻身把被子抱在怀里,以前总觉得独自一人很好,可随着时间上来才发现,有人陪伴总归不一样。

哪怕不说话仅仅听对方絮叨,心情都会变得轻松不少,翻来覆去李幼白又从床上起来,点亮梳妆台前的烛火看着镜中自己。

过去今年,自己就三十了...

三天后的早晨,李幼白照常来到监药司点卯,还未靠近就看到不少人围在监药司大门外张望。

吩咐车夫停下,李幼白掀开帘子下来,就见两个差役抬着盖有白布的尸首从门内走出。

李幼白眉头一皱,上前几步扯了扯同僚袖子,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名监药司官吏左看右看,憋了会,“畏罪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