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潮生潮落,白驹过隙,而今物是人非。
第十四年清明,春末,盛夏要比往年来得早些,湿热的气候里,霏霏雨丝就那样从天上随风而来。
然而,哪怕如此依旧不能冷却百姓们对于和平与繁荣的向往。
裕丰县大街上,叫卖声经久不息,车如流水马如龙。
自从秦国的商队彻底开放后,这片土地比曾经繁华上了一倍,自然吸引了不少商户与百姓们。
在看得到的和平下,人口在飞速增长,至于以前逃难又回来,连地契佐证都寻不到的人而言,他们直接从百姓变成了身无分文的乞丐。
至于找户部核实想要重新登记,自然要花费些利是钱,要是没有,当朝的官谁管你前朝的事。
现在是新朝大秦的天下!
若是待在户部衙门外纠缠不休,胥吏可以直接寻衙差过来拿人,全部当做韩朝反贼余孽处理。
在这样的氛围下,街上的热闹让不少无家可归的乞丐坐在角落里呆呆看着。
也许某个房屋,某块地,逃难之前就是他们曾经幸福美满的家。
“卖青团咯,新鲜做好的青团!!”
“走过路过别错过,过来看看嘞,海外的特色润饼!”
贩卖各地特色美食的小贩不断叫卖,让肚饥的乞丐们馋得直流口水,其中还有小孩,眼巴巴看着,没过一会,一家人走过去想讨要吃食。
小贩抄起早就准备好的木棒劈打在乞丐身上,也不敢出力,怕将人当街打死,只是吐了口唾沫。
厌恶道:“现在什么世道,有手有脚就饿不死人,不去做工在这当乞丐,我呸!”
吃了棍棒,几个乞丐不敢多待,只能拉着孩子缩回自己的角落抱起团来不敢分开。
因为不知从何时起,天底下多了个名叫丐帮的帮派。
乍一听似乎是收留或是组织乞丐的帮派,实际上和人牙子牵连颇深,专门做买卖人口的生意,让不少人深恶痛绝,所以见到乞丐没好脸色就对了。
虽说有真乞丐,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久而久之,也许乞丐就少了呢!
这时,热热闹闹的市集里一位打着油伞的白衣姑娘从街角那头走了过来。
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裹着脸,一看便知还未出嫁。
她有着一双极其好看的眼眸,秋水盈盈间却是流露出岁月的沧桑与无情来。
青丝垂暮,白衣得体,腰间的白丝细带将细腰勒紧,胸前凸得明显,流露出丰满女子才有的韵味来。
她提着裙摆,踩着好看的绣花鞋慢慢穿过拥挤的人群。
可能是瞧见了什么,在街边拿出铜钱买了不少青团,油纸抱着款款走到角落中的房檐下,轻轻放到肚饥的乞丐面前。
“谢谢...谢谢...”
一家人朝着白衣姑娘磕了几个响头,而后拆开油纸,将青团先塞进孩童手里,然后自己才小口小口啃食起来。
白衣姑娘抬头望了眼天色,发现时间尚早,她又低头看着这一家子乞丐,声音清忧,仿佛是新春的雨,见过听过便不会忘了。
“你们为何不去找个活计,如今大秦盛世,有手有脚就能吃上饭了。”
男子乞丐吃了口,然后把剩余的塞进媳妇手里,这才道:“恩人有所不知,大秦法治严苛,没有户籍便没有名牌,没有名牌便做不了工,哪怕能做,到头来很可能一分都拿不到!”
秦朝重用法典,对人口户籍有严格规定,名牌便是身份证明,没有这玩意的人相当于外来人口,来路不正,官府不管不说,出了事还会将你拿捏。
白衣姑娘正是李幼白,她一听就懂了其中猫腻,刚想说话,几个衙门的官差挎着腰刀气势汹汹走了过来。
“嘿,你怎么还在这,赶紧走,我可告诉你,待会要是再让我看到,这大牢你可就要走一遭了。”
为首衙差名叫泉钟,没品级,但是他管着好几条街。
主要是巡逻有无可疑人员,调解街面上出现的一些纠纷和矛盾,只要在街上走或者卖东西那都归他管。
乞丐男子苦巴巴地说,“我就一个要饭的,各位大人为何苦苦相追啊。”
泉钟听后脸上不喜,一脚踩在旁边的石阶上,弯下腰趾高气昂道:“我说你真傻还是装傻?”
他说罢冲着东方拱了拱手,随后道:“现如今是大秦帝国的天下,以前那套早就过时了,现在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你在这讨饭就是在秦皇的脸面上抹黑,也是给巡抚知府大人抹黑,你说,这是不是罪?”
泉钟说完上下打量一遍眼前的乞丐,又道:“听你这口音好像还是外地的,外地人跑裕丰县来要饭,办户籍没有?”
乞丐男子听后大吃一惊,“这...这讨饭还要办户籍?”
泉钟乐了,招呼旁边的弟兄道:“告诉你,没有户籍就是流民,流民很可能就是韩朝余孽反贼,那就得抓,这就是我们裕丰县的规矩,来人,带走!”
一声令下,几个衙差一哄而上便要动手拿人,李幼白见状朝着泉钟行了个礼。
秦朝推行以法治国,但是儒学那套并未彻底禁止消除,在民间依然猖獗,女子依旧低人一等。
“可否停手听小女子一言?”
泉钟老早就瞧见了这位白衣姑娘,知道她名讳,但过往都是听旁边人讲。
当年她帮韩抗秦的事迹并未被人知晓,民间传言还停留在她灾荒年间治病救人的时间里,于是乎跟着其他人一样客气起来。
“哟,李神医行礼可真是折煞我了,您有话直说,能做包干!”泉钟奉承并且拍了句马屁。
李幼白拿出一串铜钱来,轻车熟路地悄悄塞进泉钟手里,指着乞丐们说:“应该是误会,他们刚到裕丰县没亲没故,办户籍多有磨难,正好小女子药园还差人打理,我且雇了他们,回头再补办一下,您看如何?”
泉钟喜滋滋收下钱,连连点头,附和道:“神医所言极是,最近办户籍的人多需要等候,难是肯定的,神医菩萨心肠做好事,我老钟怎么会阻挠,您慢着...”
前后又说了几句吉祥话,泉钟这便带人去找小贩收税去了。
等人都走后,李幼白回头看向旁边缩在角落的乞丐们,“你们觉得如何?”
“恩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只要给口吃的就行,工钱我们就不要了...”
李幼白说了个地方让他们去等着,自会有人领着他们做事。
战争结束后她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换掉住处,独自经营着一家小小的药铺,别人都喜欢从她这拿货,因为便宜。
停留了不少时间,她又快步走进人群往城外去了。
山头上林立着许多墓碑,李幼白将手里的花篮放下,取出几朵白菊放到一块墓碑前。
她伸手摩挲着上面的名字,仿佛对方就在自己眼前,细雨漫天,和那天一样。
李幼白撑着伞,凝望雨帘,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是回首一望,身边再也没有朋友与故人了。
她呵呵的笑了一声,纤细的手指轻轻拂去墓碑上的尘埃与沙粒,道:“白娘,我一定会帮你看到太平盛世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