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微眯了眼,眼底浮现了探究的神色,在阿舍尔不闪不避的目光中,宁修最终也只是将探究的神色压了下去,他浮了浮唇角,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正在等他反应的阿舍尔。
下一秒,宁修朝着阿舍尔伸出了手,意味深长的笑了声,说了句:“看样子,你怕是成不了教皇了。”
一旦他真的打算打开罪都入口,消息过后肯定瞒不住,说不得主城那里还会通缉他们二人。
到时候,根本不可能按照原定计划送了阿舍尔上教皇的位置。
听出了宁修的意有所指,阿舍尔伸出握着宁修的手,借着宁修拉他的力道,他直接脚尖点地,一跃而上,坐在了宁修怀中。
淡淡的温热感从后背传来,阿舍尔微微侧头,笑得温和:“我可从未说过,我要做教皇。”
宁修垂眸,目光落在阿舍尔那银黑相缠的发丝上,笑的意味深长。
他夹了马肚子,在扬起一片烟尘滚滚之时,宁修的一只手慢慢松了缰绳,他慢条斯理地为阿舍尔将被风吹起的发丝捋至耳后。
指尖在触碰到阿舍尔的脖颈时,宁修指尖微顿,下一秒,他的手指就攀上了阿舍尔的脖颈,他微微收紧力道,唇瓣凑近了阿舍尔的耳畔,他笑着,“收收你的小心思,否则,我可不敢保证,阿舍尔你会不会继续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挣不脱枷锁,沦为他人棋子。”
这是第一次,宁修算是半挑明了话语。
这些日子以来,阿舍尔同一开始一样,处处想着要激怒他,就好像他一怒之下,能扭断阿舍尔的脖颈一样。
对于一心求死的阿舍尔,宁修索性就换了威胁的话语。
你一心求死想要解脱,不愿在棋局里日复一日重复着自己的结局,那我便亲手给你脱离棋局的希望,却又毫不犹豫的将你的希望打算,叫你继续日复一日的熬着属于自己早就定好的结局。
比起杀人,这般煎熬才更让阿舍尔难以忍受。
酥酥痒痒的气息灌入耳畔,叫阿舍尔眼底闪烁着光芒,下一秒,阿舍尔却没有再像从前一样,与宁修争锋相对,他只微垂了眸,撂了句:“好。”
宁修倏地松开了指尖,看着一反常态的阿舍尔,一时间有些拿捏不住阿舍尔的心思。
阿舍尔感受到脖颈上的手被拿开,他抬了眼,笑不达眼底的看着夜色。
这一个月以来,那些梦裹夹着白色的雾气愈发的频繁,叫阿舍尔愈发的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处现实还是身处梦境,只能靠着那一星半点儿的直觉,尚提醒着自己,莫要彻底迷失自我。
阿舍尔散了满心思绪,他微微垂眸,目光落在了宁修握着缰绳的指尖上,开了口问道:“去哪?”
宁修神色一顿,似是察觉到了阿舍尔的不对劲,他抿着唇,只抛了句:“截取信徒。”
又过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如同第一个城市一样,将第二个城市的信徒也截取了后,宁修与阿舍尔便骑着马,在一早就离开了第二座城市。
夜幕低垂,凉风冷冽刺骨,卷起一地枯叶吹散半程银月。
凉风徐徐盈了宁修满怀,四散的发丝微微遮挡了视线。
一轮半大不大的残月挂在空中,披星戴月中享受着广寒的恒古孤独。
残月洒下的光,落在阿舍尔的眉尾上,照的阿舍尔的皮肤,更加惨白了几分。
也照的那双纯粹的紫眸,愈发的深了些,似摘取了那夜色最浓的地方,融在眼底,成就了那般耀眼的颜色。
宁修未曾勒停马匹,他只抬手将阿舍尔摘下的帷帽给阿舍尔扣好,然后加快了马匹的速度。
握紧缰绳的指尖上,突然落下了一道略显炙热的温度。
宁修微垂眸,看着阿舍尔那双愈发惨白的手落在他的手背上,夜里这般的凉,却未曾驱散半分阿舍尔手上的灼热。
“宁修。”
轻轻地喃呢声自阿舍尔的口中溢散出,被风送往宁修的耳畔。
宁修抬眼看了眼夜色,又看了眼自启程后,就有些不太对劲的阿舍尔,抿着唇,耐着性子问:“怎么了?”
“杀了我。”
轻飘飘的话语裹夹着冷冽的风,叫宁修险些察觉不到那手背上的炙热感。
似是有些不确信阿舍尔会突然来这么一句话,宁修蹙眉,声音略冷的扬了音调:“你说什么?”
阿舍尔抿着唇,他慢慢的合上了眼,握着宁修手背的力道逐渐加重,“杀了我。”
这一次的重复,没了一开始轻且飘,剔除那些个缥缈感,独剩了坚定的意味,却不曾带有恳求的意味。
清晰到极致的话语灌入耳畔,让宁修眉头皱的更紧。
下一刻,宁修掀了眼皮,他没有挣脱阿舍尔的手,只凑近了阿舍尔的耳垂,感受着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宁修嗤笑一声:“你在做梦吗?”
宁修的拒绝是无比坚决,阿舍尔慢慢睁开了眼,眼底的笑意复杂,他低低地笑出声,并没有被拒绝后的恼羞成怒,他也不在意宁修话里的冷冽,他只动了动嘴唇,“是啊……在做梦。”
嘈嘈杂杂的景象让阿舍尔有些喘不上气,他不想继续这场游戏了,一点也不想继续了,他快要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在阿舍尔还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宁修却是眼眸一沉,直接挣脱了阿舍尔的手,反手用手刀将阿舍尔劈晕在怀里。
感受着怀里的炙热,宁修眸子愈发深沉,他加快了马匹速度,朝着临近的城市而去。
终是在后半夜入了城,寻到了一处旅馆。
宁修翻身下马,将阿舍尔横抱在怀里,用脚推开旅馆木门,看着里面嘈嘈杂杂的声音在那一刹那间变得寂静,宁修只扫视了一圈,就对着迎了上来,堆了满脸笑意的人说道:“一间房。”
“好的尊贵的客人,不知道客人需不需要来杯酒呢?”
眸色骤然一沉,似蕴藏着风暴,戾气丛生,宁修冷笑,一字一顿重复着自己的话语:“一间房。”
伴随着宁修的话语,一星半点儿的雪花夹杂着水滴在旅馆内飘落,冷冽的空气叫众人打了个寒颤。
“哦,哦好的客人,尊敬的赫墨拉冕上在上,希望您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二楼右手第四间。”
在满目戾气中,此人散去了心底的盘算,只迅速的将桌子上的钥匙递给了宁修。
接过钥匙的宁修,并未散了满身戾气,他银眸冷冽,抱着阿舍尔转身,一步一步的上楼。
“嘿……”
“哦汤姆,这位客人不想喝酒,我想,你应该消停点。”
在宁修路过满桌狼藉时,一个人目光里是赤裸的打量,只不过刚刚开口,就被侍者揣了满腔哄笑给打断了接下来的话。
“哦,你可真该死,你真该过来敬我一杯酒。”被打断了话语的汤姆,只能把目光从宁修身上移开。
“哦不,尊贵的赫墨拉冕上在上,你这家伙少做梦,酒必须交钱。”侍者余光追寻着宁修的背影,看着宁修不受任何影响的样子,且这旅馆里飘落的零星雪花夹着雨滴也都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随着侍者的话语落下之际,就是一阵接一阵的哄闹声,打破了这寂静的场面。
旅馆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侍者也跟着热闹的氛围,笑了几声后,才低着头,拿着布子,擦拭着洗好的酒杯。
未曾念咒却能瞬发,还能控制的如此完美,更何况,还是冰水双系的人,这样的人,便是身份不尊贵,需要寄宿旅馆,却也不是他们能够得罪的。
宁修将人抱到了房间放在床上,看着床上紧闭着双目面色苍白的阿舍尔,眼底的暗沉似要实质化了一般。
宁修坐在床边,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敲着腿面,复杂的情绪混合着暗沉流转于双目之间,他抿着唇,一言不发的盯着阿舍尔,整个人却陷入了沉思。
最近一段时日,阿舍尔也着实不对劲。
频繁的走神,难以掩饰的复杂情绪,以及愈发频繁的试探。
瞧着阿舍尔舒展的眉目突然间皱起,宁修揣了满腔复杂心绪,慢慢抬了抬指尖,落在了阿舍尔的眉目间。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炙热的体温,将宁修眉目间的冷冽都温化开了一部分。
温一杯三分明月落。
寒风卷着半程银雪载着那满目刺红渡进了梦里,阿舍尔沉睡在这雾气氤氲的梦里头,白雾氤氲在眼底叫阿舍尔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推散了部分氤氲,阿舍尔立在漫天雪地里,他看到了一人。
他看着零星的雪愈发大了起来,飘落在那人的肩膀,慢慢渡上了一层白。
红与白交织在眼底,扯出了一抹艳丽的色彩。
阿舍尔似是看到了星辰作眉骨,风月绘眉眼,叫原本模糊的画面一点一点清晰了起来。
我是谁?
阿舍尔立在漫天雪地里,神情有些恍惚。
眼底的容貌与那双似是擒了漫天星辰融入眼里的瞳孔,清晰到让阿舍尔神情有一瞬间的怔住。
阿舍尔抬了抬指尖,像是想去描绘了那双眉眼,却在指尖搭在那眉尾处,尚未感觉到指尖传来的余温时,就被由远及近,带着缥缈难捕的声音灌入耳膜。
“阿舍尔。”
阿舍尔愣在原地,眼底流露出几缕迷茫意。
阿舍尔?
是我吗?
我是阿舍尔?
灌入耳膜的声音,像是带着某种吸引力,几欲将他扯离这里。
扯离这里?
这里是哪?
为何是扯离?
阿舍尔更迷茫了。
尚未彻底想明白这些事,眼底弥漫的氤氲,就彻底散去。
一点儿也不曾留在眼底。
“唰”的一下,阿舍尔睁开了眼睛,在看到宁修的那一刹那,阿舍尔眼底还残留着梦中的迷茫色。
直到,阿舍尔从宁修那双淡金色的眼眸中,看清了自己的倒影,也看得分明,那眼底存在的复杂情绪时,阿舍尔眼底残存的迷茫色,才开始一点一点散去,恢复了往日清明与笑意,只那笑,不达眼底,浮于表面。
“怎么恢复了原本的容貌?不怕被人看到本该在主城的红衣主教莫休大人,突然出现在了边缘城市?”
戏谑的话语灌入了宁修耳畔,却没有在宁修眼底掀起半点儿波澜。
宁修只定定的看着阿舍尔,看着那双眉眼,看着阿舍尔铺了满床的黑发。
随后,宁修唇角微微扬起,他唇齿中溢出了笑,是那般愉悦的笑。
阿舍尔微微蹙起眉,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宁修这是何意。
就在阿舍尔准备开口说话之际,宁修笑着笑着,就抬起了指尖。
带了丝凉意的指尖落在阿舍尔的眉眼处,指腹轻轻摩挲着阿舍尔的眼尾,似是想将阿舍尔的眉眼镌刻在眼底。
这个时候的阿舍尔,终是发觉了不对劲。
他从宁修眼底,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满头黑丝,找不到半根银丝。
“你……”
单个音节在阿舍尔唇齿间破碎开来,带着一星半点儿的凝滞感,却在话一出口,就被宁修出声截住,“还是黑色适合你,很好看。”
此话一出,那原本就带有一星半点儿的凝滞感,此时就是一拥而上,似是要将阿舍尔整个人淹没。
阿舍尔垂下眼眸,看着宁修落在他眼尾处的指尖,抿着唇。
好半晌,阿舍尔才抬起手,一把攥住了宁修的手腕,指尖一点一点收紧,看着指尖因为用力而染上了青白色,阿舍尔也不在意半分,他慢慢抬了眼,对上了宁修那双淡金色的眼眸。
看着宁修眼底的倒影,阿舍尔嘴角漫起弧度,笑意潋滟却叫人察觉不到一丝暖意,他嗤笑一声,摘取了些许嘲弄掺在笑里,便意味不明的开口:“黑发黑瞳之人,在这里可是不详的象征,千百年来,死去的黑发黑瞳之人,可不计其数。”
黑发黑瞳之人,终将带领黑暗颠覆光明。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但凡是发现了黑发黑瞳之人,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处死。
甚至到了最后,竟演变成,颜色相近的墨蓝,深灰等,都会被视为黑发黑瞳,一同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