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眼神深邃，抖动的双手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明悦明白！
这世界上终有一个人明白自己的辛酸与痛苦，理解他在这巨大重压下内心的挣扎与煎熬！
但是，下一刻，芫启脸色一变。
“但，就像老头子常说的，功是功，过是过，你是他的帮凶，你亦有过！”
芫启步步逼近。
“建造炼造司，他是下令者，但你是执行者！多少无辜百姓，无辜生灵惨死炼造司内！那藏书阁下，又有多少人被全身放光的鲜血而亡？你手上有多少条性命？又有多少鲜血？他有过！你亦有罪！”
太子嘴唇喃喃动了动，他一直没有解释，他也无法解释！
芫启说的是事实，这也是他一直背负着的巨大负罪感。
可是，芫启苦笑了一下。
“不过说到底，谁又脱得了干系？这事情，连老头子也脱不了！那些黄色宝石为什么会遗留人间，正是他与别人下棋，输了后不认输，砸了那棋盘引发山崩！
万事皆有因果啊，这也是为什么老头子给我取名芫启--缘启啊！”
看着芫启那一抹苦笑，太子无法直视，他的愧疚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胸口。
太子默默地看着芫启。
“大周的国姓，可是姓段？”芫启突然问。
芫启的问题，太子差点没有反应过来，他迟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那个段晟，字什么？”
太子的唇动了动，轻声说出两个字：“归瑾。”
芫启没有意外，如她所想一样，她的笑容更加苦涩，嘴角扯动，努力向上提，她看着窗外，伸出大拇指点了一个大大的赞。
“老头子，你好厉害啊！”
“我要收集有缘人的功德铜板，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是他们，而不是任意的张三、李四？”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什么叫做缘启，什么叫做有缘人，原来他们都是这事件的参与者。”
“这些人就像前进路上的指示路标，指引着我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一路走到这里……”
芫启又像喃喃自语，又像是控诉，她的表情似笑似哭……
“明悦……”
太子轻声地呼唤，他看着芫启这个模样，又心疼又着急。
眼角好像飙出了泪水。
芫启重重的拭去眼角的泪水。
她仰起头。
看着太子。
最后问出了一个问题，“你想他长生不老吗？”
如此大逆不道的问题，如同一道闪电劈在太子头上。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两颗即将崩出眼眶的弹珠，震惊的情绪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太子不会想，不能想，也不敢想！
“从上至下烂到根了，在位者没有半点悲天悯人之心，
这十年的苦难还少吗？还要继续十年，百年？甚至永远吗？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兰因絮果，必有来因。”
太子的表情凝固了。
他的手指僵硬地停在半空中，嘴巴微微张开，他一时之间无法言语。
他僵硬的转过身，缓缓地向着门口走去。
他的脚步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像是在深深的雪地中挣扎着前进。
他的头低垂着，仿佛颈部无法承受那份震惊带来的重压，或是不愿意让旁人窥见他此刻的表情。
他的眼神空洞，芫启的那些话，如同一道鞭子，无情地打在他的心上。
芫启目送着太子离开。
此时，她的身心已经达到了极限。
周围的世界仿佛在旋转，她感到一种无法抗拒的虚弱感笼罩全身。
突然，她的膝盖一软，就像被抽走了支撑的最后一丝力量，她的身体向前倾倒，重重地跌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她没有翻身起来，就这样躺在地上，四肢无力的摊开，静静地看着那天花板。
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凝固了，一切都变得异常安静。
只有她的呼吸声，缓慢和深沉……
不知道过了多久，姚妃着急忙慌地闯了进来。
此时的芫启还躺在地上。
“公主，公主，你这是怎么了？”
姚妃上前去搀扶芫启。
芫启挥了挥手，自己一咕噜的爬了起来。
姚妃眼见着就要训斥那些伺候的宫女。
芫启抢先出声。
“躺在地上可以思考一些问题，她们劝过我起身，我自己不起来罢了。”
既然芫启都如此说了，姚妃也不好说什么，使了一个眼色，把在房里的那些宫女都赶了出去。
她看向芫启缠着厚厚缎带的手腕，眼神动了动，“都怪我，今天不去寺庙就好。”
芫启摇了摇头，在靠窗的长椅上坐下。
她看着窗外，窗外阳光明媚，一片岁月静好。
姚妃在芫启的对面坐下，亲自为芫启斟了一杯茶。
“你们两兄妹，血浓于水，久别重逢，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你……太子大哥，他实在不容易……多体谅几分……”
芫启转头看看姚妃。
姚妃并不年轻了，也并不是一个美女，眼角的碎纹已经若隐若现。
芫启突然问，“嫂子，你嫁给我大哥有多长时间？”
姚妃眉眼低垂，没有一丝思考，“十八年了。”
“前太子妃，她的事你知道吗？”
姚妃手上捏住的帕子几乎从手中滑落，她的嘴唇紧抿，试图压制住内心的惊慌，但那不断变化的脸色出卖了她的情绪。
“她还活着，对吧？”
姚妃的呼吸变得深重，每一次都像是在与内心的震惊做斗争。
“她还在这个东宫里！”
姚妃的额头上溢出了细细的汗水，脸上写满焦虑和不安，她慌乱站了起来，四处张望，她的手一抖，不小心碰倒桌边的茶盏。
茶盏从桌面滑落，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茶水和茶叶随着碎片四溅，洒在了地板上。
有宫女听见着茶盏碎摔碎的声音，紧张的从门口冲进来。
“出去！全都给我出去！”
姚妃失了分寸，大声的吼叫着。
宫女们慌忙退出门外。
姚妃脸色苍白，呼吸急促，颤抖着问：“你……怎么会知道？”
芫启轻轻地笑了一下。
果真如此啊……
曾天佑的铜板，原来是来自太子妃的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