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在闻於的执意坚持下苏宿和她一起到了商业街的一个小餐厅。这家餐厅的位置位于商业街的一个角落，相比起其他繁华的地带这里就显得冷清了许多。
不过在苏宿眼里倒是和闻於的气质挺符合的，而且冷清的餐厅也比较适合苏宿和闻於现在的处境，毕竟苏宿也不太想让人知道自己和闻於两个人在一起吃饭。自己身上的新闻已经够多了，别再来了。
“苏宿，你有什么忌口或者喜欢吃的东西吗？”闻於用手机看着菜单问着苏宿。
苏宿看了看餐厅的菜单，主打的是日料，价格上不算便宜，苏宿就随便说了一句：“你点你喜欢的就行了，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也没什么忌口。”
闻於点了点头，手上就开始不停的点来点去，苏宿莫名的感觉闻於可能点了不少。
随后便是一段不算长的空白期，毕竟苏宿和闻於两人说到底只是第一天认识，在话题上确实没什么可聊的。
“那个，苏宿，”闻於似乎有点受不了这种奇怪的氛围，决定找点话题，“我看你再看一些按摩的书籍，你是想当个按摩师吗？”
按摩师？苏宿有点啼笑皆非，一般人看到学生看这种书籍第一时间想的可能都是好奇或者帮朋友按摩，闻於会想到当按摩师也只能说脑回路不一般。
“当然不是了，”苏宿笑着回道，“我的朋友要练习跑步，我就想着她跑完后我可以帮她按摩一下，放放松。”
“呜~~真好啊。”闻於小声的嘟囔了几句，也不知道她说的真好啊值得是谁。
“不说我了，我看你抱了很多书，你又是在读些什么呢？”这个问题倒不是苏宿为了缓解气氛问的，而是苏宿确实对这个问题感到好奇，毕竟那一摞书无论是谁看见都会感到震惊。
“你是指的那些我看的书吗，”闻於眼神突然放空了几秒，然后很快又回过神来，“一些大概没有人会读的东西。”
这样说着闻於开始扳着手指头数，“有关于哲学的，有关于逻辑学的，还有一些历史的。”
疑惑在苏宿的脑中浮现，他原本以为闻於看的书可能是那些偏向于娱乐向的书，但完全没有想到她看是这种类型的书，如果一个人看这种类型的书，还是大量的看，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你是在找什么疑问的解答吗？”苏宿问出来自己的猜测。
闻於的小脑袋刷的一下就抬了起来，小小的眼睛中射出了精光，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苏宿，随后眼睛再次放空了几秒，但很快就回过神，然后就用一种听上去很坚定的声音询问苏宿：“乔芸很信任你，你应该很厉害，你能解答我的问题吗？”
苏宿愣了片刻，但也是点了点头，“我不能确保能给你想要的答案，但你问我我会尽力回答。”
这时闻於点的餐也到了，两人份大阪烧和寿司，但闻於看都没看自己点的餐一眼，此刻她的目光只是盯着苏宿。
“我想知道真理究竟是什么？”
绝杀，无解！
苏宿听到这个回答就想起来自己当初研究形而上学的痛苦，因为这种什么究竟是什么的问题大部分都是形而上的话题，而形而上的话题从根本上就是超验不可解答的问题。
“真理吗，”苏宿轻轻的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简短的思考了一下便开始了自己的回答，“要想知道什么是真理，我们得先知道真理的一种形式——知识，你对‘知识’这种载体有什么自己的解释吗？”
“知识就是概念与概念间联系的表达，是构成概念与概念之间的某种结构。”闻於几乎没有犹豫就回答了苏宿。
闻言，苏宿的笑容扩大了几分，就这两句话就可以证明闻於是真的很懂这些，至少也是了解过不少的。
“你说的没错，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说的结构其实只是知识的表象，”苏宿用筷子轻轻捻起一个寿司，蘸了蘸旁边的芥末，然后才继续说着，“我举个例子，‘苹果是红的’这句话你能理解，但如果我说‘红果是苹的’呢，你是不是就不能理解了。
但对于计算机来说这两句话其实没有任何区别，两个向量的组合罢了。可是对于我们来说，只有前者才包含知识，后者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知识的意义在于指导实践，可重复性和可证伪性才是科学发展至今的最锋利的武器.”
说完这些苏宿把手上的寿司放进了嘴里，就这样微笑的看着闻於。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知识总是一种判断，知识的意义取决于与之相连的知识体系，而知识体系的价值取决于对现实世界的指导能力 。
所以按照苏宿你的说法知识注定要与经验产生联系，经验以外的命题不是知识，那么这与真理是什么究竟有什么联系吗？”
“别急吗，”苏宿抿了一口冰水，在脑中措辞了一下自己的语句，“真理在我这里其实有另一个说法——理性。
理性的边界就是经验的边界，我们的认知都来自于经验，所以我们只能在经验的范畴内使用理性，这也就是哲学里经常强调的一点——‘限制理性的过度发散’。如果你选择过度的散发理性去思考问题，那么你就会陷入用逻辑丈量世界的形而上学陷阱。
所以在我眼里与其回答‘真理究竟是什么’这个话题，不如对这个问题重新提问。回答无意义，我们需要的不是这个答案，而是为什么会得到这个答案。”
大阪烧冒着滚滚白气，但苏宿和闻於二人却一个人都没有动筷子，苏宿看着闻於的眼神从凝视到放空又慢慢的回过神来就觉得很有意思。
“苏宿，”这次闻於的语气中竟然有些急躁了，“既然理性总有边界，而我们总是尝试推理真理，那这种行为还有意义吗，或者说真理真的存在吗？”
苏宿看着面前少女略显急躁的眼神就感觉很有意思，闻於的脸上总是冷冰冰的样子，但她的眼神的情感却丰富的异常。
“真理是始终为真，且不会因环境而改变就改变的知识，我们之前说过，知识需要在一个理论框架内生效，所以真理就不可能是一个单一的知识······”
苏宿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面前的闻於突然抢话：“所以真理一定是一个理论模型，一个可以解释一切的理论模型，对吗？”
“你说的很对，真理或许就是这个，但真的能找到一个可以解释一切的理论模型吗，这样的理论模型真的存在吗，”苏宿停顿了片刻，看着眼球少女的眸子突然闪烁了起来，这是之前没有看见过的情感，“解释这个词语太主观了，当你用解释这个词语词语时就已经预设了宇宙是基于某个宏大的规则塑造的，就像是出题前一定有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是一定能通过题干得出，但你怎么知道的呢？
存在先于本质，任何有机生命都是先存在然后在和世界的互动中找到自己的本质，而本质先于存在的只有造物，比如杯子，他被创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装液体。
所以如果你用这个逻辑去理解世界的话，那就一定会有一个上帝，一切都是他的造物，所以世界的一切都被他赋予了神圣的目的。但这种想法又何尝不对呢？
逻辑由语言塑造，语言由思维塑造，思维由社会塑造，社会则是由环境塑造。逻辑的有效性要求逻辑得出的结论必须包含在前提中，然而我们获得的知识全部来源于经验，所以我们永远无法通过逻辑获得经验之外的知识。所以知识其实不是我们人类用来解释世界的工具，而是人类用来理解世界的工具。”
“但是据我所知数学不就可以独立运转吗，弦理论甚至可以描述更高维的宇宙了，这不就已经超越经验了吗？”虽然是反驳的话，但声音却听起来轻轻的，尤其是闻於的小脸红红的。
“数学如果不和任何经验链接的话，他就只是一个数字游戏，任何试图让你理解高纬的都是通过二维到三维的类比解释更高的维度，但这种类比本身就依靠了经验，而且一定会变得失真和片面，你说的这些其实恰好证明了理性的局限性。
虚伪主义的先进性正是因为他否定了原价值，让理性回到了他该在的位置上，而理性在经过审视和收缩之后反而迎来了最有效的发展——科学。
我们现在生存的是一个被理性和科学重新塑造后的世界，他们天然存在会让我们觉得他就是理所应当的，但正因如此，只有认识到理性局限的人才能真正走到理性的路上。
让我们回到那个问题，真理存在吗？
存在，正因为理性有边界，所以理性才能被穷尽，而科学必将穷尽一切理性找到一个最适合帮助人们理解世界的模型，而这个过程最重要的就是把理性之外的东西悬置，去提一些真正有答案，有意义的好问题，而理性将带领我们一步一步找到这个答案。”
随着苏宿的话语落下大阪烧的蒸汽也逐渐消散，而这时苏宿才看清刚刚一直低着头被白气遮住的闻於的脸。
等一下，闻於，你的表情怎么回事。
等一下，等一下，闻於你的三无少女人设呢，你的脸怎么变得这么红，你的表情怎么有些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