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困扰了谢安很长时间。
可没人告诉自己。
哪怕来到宋祠,也有大半天时间了。谢安一直都想问,可没人说啊。
现在,终于可以一探究竟了。
要说心里不激动,那不现实。
张璟没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来泡茶,顺便冲四爷说了句,“老四,你和小七讲讲。别叫人误会了。”
刷!
四爷个子只有一米六五,虽然年纪不小,但玩性大。挽着谢安的肩膀就熟络的解释起来。
“老七,你不会以为我们宋祠是黑势力吧?”
谢安连连罢手,“没有没有。”
就算这么想过,也不能说出来啊……
呵呵。
四爷也不在意,轻声笑道:“就算你这么想过也没关系的。不了解宋祠的人,首次见到这样的阵仗,都会这么以为。人之常情嘛。其实,这是大大的误解。”
说到这里,四爷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想着措辞,待得想明白后才继续往下说。
“宋祠,并非一个公司,也不是一个利益体。更像是一个秉持着宋祠精神文化传承的民间组织。”
谢安听的有点懵:“民间组织?”
这么严密,执行力如此可怕的一群人聚在一起。
你跟我说是一个民间组织?
开什么国际大玩笑?
说出去谁信啊。
四爷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表述有问题,便换了一个说法,“我打个比方。你应该知道一些商会?老乡会之类的吧。”
谢安一愣,“这个我知道的。”
就类似大学的老乡会。
老乡会的组织更加松散,都没有统一的章程和规矩,连学校里的社团都不如。
但是,老乡会的紧密性,反而比社团好。
毕竟出门在外,都是陌生人。而老乡会给彼此之间带来很浓烈的认同感,容易建立很强的纽带。
想到这里,谢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宋祠的纽带这么深,难道也有类似的原因?
四爷继续道:“宋祠和老乡会差不多,就是一帮志同道合的人走到了一起,由师父领头,将大家聚在一起,做着彼此认可的事情。这才是宋祠的核心。”
“当然,宋祠下面是有公司实体的。不过这些公司实体并非归师父个人所用,也不是宋祠之中某个人的。下属公司的利益分配权,归属整个西村宋祠的人。”
“但是,这些公司的决策权,在师父手上。外人不得干涉。后来师父入了监狱,决策权就落到了四位爷身上。如今你来了 ,这些决策权,得慢慢的落到你身上了。”
听四爷讲述完,谢安总算对宋祠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顷刻间,谢安忽然对宋祠和九爷肃然起敬。
都说商人逐利。
万恶的资本家……
民间都是这么流传的。
但九爷的这个宋祠,显然是带着浓烈的个人理想。
而且把利益分配给宋祠的人,自己留着决策权。
这就很令人敬佩。
有点类似某为。
趁着谢安愣神的时间,四爷继续往下说:“师父和寻常的商人,他并不太在意利益的得失。只想自己的理想可以得到实现,可以去帮助更多的人。并且可以找到弟子,把自己的理想持续下去。把宋祠的精神,传递下去。”
谢安听的骨头发麻。
感触很深。
按理说,谢安如今也算是个小富豪了。无论是女朋友,还是金瑞公司总裁的身份,都足以让他这辈子衣食无忧了。
再加上星时传媒老板的身份。
谢安赚到的钱,这辈子不乱花的话,是花不完的。
当一个人自己过的不好的时候,其实内心的自私会放大。更多的是关注自己和家人过的好不好。并不会太关注身边的人和国政时事等。
毕竟自己都过活不好,哪有心思关心别的?
之前的谢安,就是这样的心态。
也是大部分人的心态。
可是,随着能力越来越大,自己的生活,家人朋友的生活都不是问题了。人的公义心就有放大的可能,人的分水岭也会出现。
一些人,私欲过大,沉沦财富权欲之中不能自拔。
而还有一些人,因为思想觉悟高,就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更多的关心他人,或者追求更高的精神。
九爷,无疑就是后者。
对于刚刚走到这一步的谢安来说,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上。
加入宋祠,恰逢其时。
沉凝了很久,谢安才解决内心的拧巴,轻声道:“原来如此,多谢四爷相告。那么九爷到底想干什么呢?”
四爷道:“拿下七星路。”
谢安再次愣住了。
拿下七星路?
怎么总感觉怪怪的。
四爷仿佛看出了谢安的疑惑,解释道:“七星路,是中海最复杂的地方,也是最割裂的地方。七星路上集合了整个中海绝大部分的会所,酒吧,还有酒店。有人在七星路一掷千金。也有很多女人在这里失身,彻底沉沦。更有一些黑势力潜藏其中,做着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鱼龙混杂,黑暗和光明同在。”
“九爷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死于七星路的一次贩毒。而贩毒的人就是海工会。至今海工会都还在做着肮脏的玩意儿。奈何警方一直攻破不了。”
谢安脸色逐步沉了下来,“海工会,这么严密么?”
四爷轻声道:“没错。海工会就是这么强横。曾经九爷在鼎盛的时候都掰头不过海工会。还被海工会陷害成了贩毒的人,被抓进去关了十年。子女都被害死了。警方却查不出来。找不到证据。”
“甚至,宋祠当初很多人都因为海工会的陷害,染上了毒瘾。最后不知道多少人被陷害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当时的事情闹的很大,如果不是九爷主动站出来认下罪恶。只怕会有更多的人受到牵连。”
听到这里,谢安整个人都很不是滋味。
心如刀割一般的难受。
他没有怀疑这番话的真实性。
毕竟,自己就差点被海工会给弄死了。
海工会的确能做出这样的肮脏事来。
四爷双眸发红,忍不住抹了把眼角:“这些年来,宋祠的人过的很苦。大家心中都憋了口气。无不盼望九爷归来,给大家讨回一个公道。你说,海工会是不是太过分了。这公道,该不该讨回来?”
谢安想都没想,直接道:“该讨回来。”
四爷目光里流露出深深的认同感,“这就是了。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没有公道。”
谢安道:“四爷,我懂了。”
四爷抹着泪痕,没往下说了。
这时候,张璟端了杯水过来,“差不多就行了。小七你不知道的,非但我三个子女死在海工会之手。就连四爷的儿子也被坑死了。理由是贩毒。其实都是被诬陷的。可是在铁证如山面前,却容不得人们反驳。最后四爷的儿子接受不了这个结果,逃避警方追捕,死了。”
诶!
谢安心中长叹一声,十分不是滋味。
“我只以为海工会凶恶,却不知道海工会竟然凶恶至此。”
张璟叹息道:“不过你也不必害怕。虽然九哥入狱了,但这十年来,九哥在私下里做了很多事情。包括我们宋祠也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比如用宋玉和铜山,建立了暗组。拥有了对抗海工会阴险手段的能力。如今,我们只是差一个机会而已。一个攻破海工会严密防线的机会。”
说到这里,张璟深深喝了口茶。慢慢站起身,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明月。
“我们宋祠所有人都相信,报应有轮回。这一天,终究会来的。毕竟,解决了这件事儿,大家讨回了公道。就可以继续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儿去了。”
“都已经等了十年,在等一些时间,也不多啊。”
看着师娘那削瘦的身影,谢安却分明感觉到师娘身上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原来,师娘特意把四爷叫进来。
就是因为大家都是可怜人。
都被海工会坑死了子女。
谢安很想说点话安慰一下师娘和四爷,可每次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反观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海工会害死了李兵,却找人顶嘴了,最后真凶仍旧逍遥法外。
警方没能力?
不!
凌雁秋带领的专案组已经没日没夜的在工作了,自己遇难的时候都连夜赶到姑苏了。连带张金虎,徐靖,林泉和张亮等人也被抓了。可以说是雷厉风行,效率高的可怕。
但张金虎他们几个终究只是顶嘴的。
海工会,毫发无损。
罪犯和警方的较量,存在天然的缺陷。
就好像捉迷藏,罪犯是藏起来的一方,警方是寻找的一方。
相比藏起来的难度,寻找的难度大了数十倍不止。
这是天然属性决定的。
对于掌握了大量资源的罪犯团伙来说,警方天然就处于巨大劣势之中。
更何况,海工会有能力让人出来顶罪。
这是死局。
就比如说a暗示b去杀人。警方破案,找到了b。但只要b不把a供出来。警方在理论上是无法给a定罪的。
海工会的可怕,想想就令人感到胆寒了。
最后,陷入沉默。
整个房间里的气氛,也变得格外宁静,压抑。
许久,张璟缓过神来,看着谢安,“小七,现在你大概也知道宋祠的情况。有什么要说的吗?”
呼!
谢安深深呼吸。
“入了宋祠,我便是宋祠的人。九爷救过我的命,九爷要做的事情,也是我要做的事情。接下来,我会努力拿回七星路。把海工会……所有人,送进去!”
声音不大,却也表达了谢安的心声。
没错,在内心深处谢安就是这么想的。
海工会对自己的数次迫害,已经极大的触犯了谢安的神经。也让谢安极大的缺乏安全感。
能够在这个时候加入宋祠,并且和宋祠的人在一起共事。
让谢安感到非常的幸运。
有一种深深的认同感。
张璟微微笑道:“这就好。不过你也不用太大压力。日子还长呢。十年都过去了,也不在乎一点时间。”
“师娘放心,我知道的。”
对付海工会这样的超级势力,谢安很清楚,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万般诸事,都要小心翼翼。
否则,极容易重蹈覆辙。
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不管是为了自己幸免于难,还是为了保护身边的公司,员工,亦或者是冷美人,爸妈和幺妹。或者是九爷宋祠……
谢安都有不得不站出来的理由。
“嗯,很好。你的确很冷静。此事不可上头。”
张璟微微道:“接下来,你有时间多来宋祠。四爷会多带你了解宋祠的产业。不过你也无需紧张,并不会影响你现在的公司和工作。每次处理好公司的事情,再过来这里。”
这话让谢安十分感动。
到底是师娘啊,处处都关照到了自己的处境。
这就很好。
“谢谢师娘。”
张璟挥挥手,“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天色已晚,你早些回去吧。老四,带小七出去。”
“好的师娘。”
四爷拉着谢安出门,脸上又恢复了之前老顽童的姿态,对着谢安就一顿勾肩搭背,“咱们这个师娘还不错吧。”
谢安深以为然:“嗯。四爷你也很好。”
“呦呵,还挺会说话的啊。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脾性。”四爷越发的欢喜了。一路逼逼个不停,最后来到祠堂大门口,发现宋玉早早的在车门口等着了。
四爷推了把谢安,“宋玉这样的司机,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的待遇。老七你这待遇,真叫人羡慕。”
谢安有些不好意思了,“至于?”
“当然了。这么多年下来,宋玉还没给我做过司机呢。”
“……”
咳咳!
宋玉咳嗽两声。
四爷立刻就不往下说了,远远冲宋玉挥手,然后麻溜的跑了。
上了宋玉的车,直奔中海市区而去。
宋玉开着车,谢安坐在副驾驶上。
虽然双方都没说话,但气氛已经轻松了很多。
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轻松。
忽然,谢安来了句,“宋玉,你喝酒了没?”
酒驾,可不行啊。
宋玉淡淡道:“就喝了几口,早就酒醒了。放心吧。害不死你。”
谢安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主要是担心你的安全。”
“切!”
“……”
靠,这什么表情啊?
抵达金瑞公司楼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楼上灯火通明。
谢安告别了宋玉,直奔楼上。
倒是没去星时传媒,而是去了冷美人的办公室。
上午出发的时候,冷美人就说过,会在这里等他。如今回来的晚了,总归去知会一声。
谈恋爱了就是这样,但凡出行回来,总归要知会一声。
或许有人会觉得少了几分自由。
但是被人牵挂等待的感觉,不也很好么?
推开董事长办公室大门的时候,谢安终于看见了冷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