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寒这才明白了汤和的意思。
“你是在等我。”
“哎呀,说了不知道,拖来拖去好几年,到了今天才知道的嘛,今晚留在这喝酒,我要醉死,也不枉人间一遭,算是豪爽。”
汤和说的有些累了,扶着石桌坐下:“我也不问你为什么,你从小就跟常人不一样,从最开始的铁浮屠打造我就看得出你不是凡人,最少两百年来从未见过的东西被你搞了出来,太过于奇怪了,再说了,什么正常人能在牢里被折磨成那样,出来还是龙精虎猛的?”
“我也不托付你汤家的未来,他们自己争气与否,我死了也就都不管了,就是怕有人害他们,到时候你得给我看着点。”
汤和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坐下啊,站着干什么。”
李星寒刚坐下,汤和又让人站了起来:“算了,你别坐着了,你去找管家,让他准备最好的酒,最好的菜,肉要炖的软一些,我都没牙了。”
李星寒眨巴了眨巴眼睛,出去找管家,现在汤和心血已空,就不和他抬杠了。
入夜,两人在院子当中搭起了篝火,汤和还破天荒的换上了自己上朝时候的朝服,胸前纹绣的麒麟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随手把一个纸人丢进了火堆当中,火苗朝着天空窜了几下,汤和像孩子一般的笑了起来:“在军中我就愿意玩儿火,到了现在还是如此。”
“喝酒。”
两人没有用杯子,而是用酒坛直接豪饮起来。
“这肉真难吃,现在调料多了,反而没当初的味道了,要我说啊.....”
李星寒接口道:“最好吃的还是破庙里的肥肉饺子,还有我们带入军中的烧鹅。”
汤和一瞪眼:“你怎么知道?”
“饺子这话,是过年我去给大哥祭拜的时候说的,烧鹅这话,是徐达临终前说的。”
“好好。”
汤和又往里面丢了个纸人:“这也是我们这帮人能守住富贵的原因,因为我们不忘本,那些忘本的兄弟,也都早早的被国瑞杀了头。”
“唉.......”
两只酒坛碰在一起。
酒越喝越多,汤和摇晃着起身抱来了最后几个纸人。
“一起烧了,重八,徐达,你们先去前面等我,我过个一天半天就来找你们。”
火苗高涨,留在信国公府的几个汤和的孙儿走了进来:“祖父,不能再喝了。”
汤和大手一挥:“别管我,这些年,你们何时见过我这么高兴?别多嘴,今天故人之子送我上路,我开心!”
这故人两个字咬的很重。
“你们也喝!”
汤和取了酒抛到孙儿手中:“喝!高兴!”
这几个小的也不是庸碌之辈,别说这么多年没见过汤和这么高兴,就是人,都没见过几次。
于是便暗自下定了决心,既然祖父想要临终前再狂放一把,自己陪着便是。
搬了板凳入座,又取来了更多酒肉。
一众人围在一起听汤和喋喋不休的说着当年的故事。
“然后重八就跳上了城墙,挥刀就是杀啊,那血光横飞,就那天,他杀出了名堂。”
“采石登陆的元兵难搞啊,要不是徐达拉住了推船的圆木,他老常也上不去岸边。”
“当时张士诚部死命反抗,火炮都打红了,可没想到陈友谅那狗日的偷袭咱们的应天,要不是有星寒,悬了。”
“还有鄱阳湖决战的那时,六十万大军啊,刚下了船,咱们的陛下和卫国公就到了,一把火给他们烧了个干干净净,岸上的士兵想跑又跑不了。”
“哦对了,当初那个被常遇春踢晕的谋士,听说他还写了本小说,什么名字我忘了,反正有火烧鄱阳湖的章节,挺有意思的。”
断断续续的说着,汤和仿佛喝不醉一般,直到几个孙儿都开始不胜酒力:“祖父,喝不动了。”
“喝不动?喝不动也得喝,看看你们的德行,还不如我这个八十岁的老东西,去吐,吐完接着喝。”
就这么折腾到了天亮,李星寒将不省人事的汤和抱回了床上。
“念明叔,您先回去吧,我们照顾祖父便是。”
李星寒摇摇头:“不了,我替我爹陪陪汤伯,你们要有事就去忙。”
“没事。”
几人强忍着吐意将凳子又搬回了屋内,生怕一个不注意汤和就驾鹤而去。
砰的一声,外的小门被推开,汤醴冲了进来:“爹?”
李星寒起身朝着外面迎了一下:“汤大人回来了。”
几个小的也站起身:“小叔。”
汤醴和李星寒的交情并不深,也不知道他提前一天就过来:“太师大人是过来送我爹的?”
“是啊。”
汤醴一头雾水:“陛下好像早就预见到了我爹要不行了,这不是,昨天半夜郑和大人就找到了我,说是让我快点将圣旨带过来。”
其实郑和让汤醴早走了半天,就是怕赶不上。
“打开看看。”
两人并肩而站将圣旨打开,上面清楚的写着追封汤和为东瓯王,谥号襄武。
“陛下还写了让将尸身运到应天,之后挨着中山王下葬。”
李星寒眼圈红了,他听得到,身后躺着的汤和停下了呼吸,就在圣旨打开的那一瞬间。
身形晃动了一下,李星寒转头看向汤和:“汤大人,汤伯,没了....”
“爹!”
“祖父!”
汤醴没哭了几声,就急匆匆的冲了出去:“管家,管家,找人给我兄长们传话,还有姐姐姐夫,让他们不管在哪,速速回府办我爹的丧事。”
在凤阳停了两天,等人都回来了,李星寒便随着出殡的车队回到了应天,汤和的陵墓,在朱元璋在世的时候就早早修建完成,用朱元璋的话,就是要让这些老兄弟永远的陪着自己。
当初分封的国公至此就全部离开了人世,下葬当天,朱棣换上了常服亲临了现场,为了哀悼为了大明建功立业的功勋老臣。
葬礼结束,朱棣回到龙辇之上,发现李星寒早已等在了上面,只不过有些落寞。
“叔父不必难过。”
手掌搭在了李星寒的手臂之上。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叔父还是要多结交新的朋友,早点从这里面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