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
朱仙镇外,军营之中开始飘出阵阵炊烟,前段时间打了胜仗,今天是犒赏三军的日子,可军士们却是满面愁云,丝毫看不出喜悦之情。
两名校尉低声商议着什么,之后互相点了点头,提起手中的长剑,来到一处营帐当中。
营帐当中,一白袍小将正擦拭着手中的枪杆:“何大哥,李大哥,是来寻我帮忙的吗?稍候片刻,等我擦完枪,便随你们一同前去。”
“少将军,我们哥俩来的目的,您定然是知晓的,大帅那边,我们实在是劝不动,不如您?”李校尉踏前一步,握着剑柄的手指有些发白。
小将放下枪杆,踱步至二人面前:“两位大哥,你们追随义父多年,当知他的心思日月可表,此事不要再提,今天是最后一次,走吧,去和将士们乐呵乐呵,今天我当你们没来过。”
说罢,小将掀开门帘便要离去。
李校尉急的直跺脚:“少将军!已经十二道金牌了!再不下狠心,就要晚了!”
此言一出,踏步而出的小将身形紧绷骤然停住,僵硬的回头:“就这么短的时间,第十二道金牌便来了?”
何校尉急切起来:“所以说我们兄弟才这么着急来找您,求您了,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两位校尉掀起衣袍齐齐跪地。
“我知道了。”小将头也不回的离去。
中军大帐,身披甲胄的中年将领双手扶案,看着上面齐齐整整的十二道金牌,长叹一声:“辉儿,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小将掀开门帘走进大帐,单膝跪地抱拳行礼:“父帅。”
“起来吧。”大帅指了指身旁的凳子:“是不是他们又找你来劝我了?”
“其实你不必劝我,你知道我不会反,食君之禄,分君之忧。”
“我麾下猛将如云,军士万千,我不能因为这些风言风语,而误了你们。”
“可是父帅!”
大帅挥了挥手打断了小将的话:“不必说了,今天与将士们同乐,明日,我带人进京,而你,要替我守住军心。”
“我随父帅一同前往,我这条命是父帅给的,大不了交还给您。”小将转身便走,要回营帐取出长枪。
小将还未走出大帐,就被进来的青年拦住,青年放下手中的铁锤,按着小将坐稳:“小弟,不许耍性子,一切听父帅安排。”
“大哥!”
“别说了。”
次日,在将士们睡意正酣的时候,大帅率领十余骑兵,悄然离开了军营。
听马蹄声消失不见,小将睁眼翻身下床,扎好甲胄,提枪牵马跟了上去。
数日后,临安城外。
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身穿红袍的老者看着眼前的亭子,一动不动,并非是不想躲雨,而是有些畏惧当中凭栏而立的男子。
男子须发散乱,可腰杆却依旧挺立,就那么看向烟雨蒙蒙,丝毫不理睬亭外的老者和身后的数百甲士。
又过了片刻,老者挤出一丝干笑:“大帅,官家御赐的美酒,你不喝吗?”
大帅转过身来,当初意气风发的脸上多了几分沧桑,看了看身前石桌上的美酒佳肴,冷笑一声:“你不必着急,我今天还能逃得出你的手里吗?”
“不过你记住,我无愧于心,无愧于官家,无愧于朝廷,无愧于天下万民。”
看着大帅拿起酒壶,老者急忙朝前走了几步,动作太急,一个趔趄没有站稳,身旁的甲士急忙伸手扶住,却惹的大帅狂笑不止。
“看看,看看你自己,站都站不稳,断脊之犬。”
“而我,却是这朝廷的脊梁!”
说罢,手指用力弹开壶盖,一饮而尽。
大帅将酒壶摔碎,回头凭栏,没有说话,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老者笑了笑,看着地面上的碎片许久,对着身边甲士吩咐道:“等等给他收尸,厚葬。”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远处开始传来骚动,不一会儿,传令兵到来:“报,相爷,大帅的人杀了进来。”
“什么!多少人!”老者感觉到双腿发软,他深知在大帅的打磨下,那支军队早已不可战胜。
“就一个。”传令兵低声道。
虽然声音很低,也被亭中的大帅听了去,忍住腹中绞痛,大帅喝到:“姓秦的,我这义子不懂事,你杀我便可,你放他进来,我让他追随于你,你放过他一条性命。”
老者看向远处摇了摇头:“晚了,袭杀一国之相,万死难辞。”
“姓秦的!”大帅意识恍惚,开始站立不稳,靠着柱子滑倒在地,看着远处拼杀的白袍,眼睛开始模糊了起来。
老者看向杀到近前的小将,对着身边的甲士摆了摆手:“去擒下他,不必将人都留在这保护我,莫让人觉得大理寺是个笑话,居然被一人一枪杀穿了。”
“相爷,要不是我们今天来的人手不够,岂会让相爷受惊,下属这就去办。”为首的甲士头领拔出腰间长剑,“相爷有令,将此人擒住压来。”
留下十多人保护老者,其余的甲士开始列阵朝着小将迎了上去。
“娘的。”小将啐了一口,手中长枪紧握,看着眼前压过来的甲士,再看了看胯下满身伤痕的战马,翻身下马,一巴掌拍在战马屁股上:“跑吧,我今天交代在这,你就别留下了。”
看着战马跑远,小将纵身一跃,身形拔地而起,瞄准甲士身后的老者,用尽全力将长枪投掷而出,这一下势大力沉,刹那间长枪便到了近前,老者心惊,可奈何自己并非武将,也未曾经历过沙场,双腿战战,动弹不得。
此时身边的甲士已然顾不得上下尊卑,一把将老者扯倒摔入泥浆当中,另一只手拉过最近的同袍,两人一前一后挡在老者面前。
大枪已至,将两人活活钉死在地面之上。
小将也跟着落下,踩着甲士的肩膀杀入人群。
借着刚刚爆发的势头,小将落地后右脚骤然再次发力,左脚前踏,虽无长枪在手,但仍可脱枪为拳。
一股肃杀之势油然而生,少年左掌拖住刺来的兵刃,右掌劈出,正中面前甲士心口,黑铁玄甲应声炸裂,甲士向后砸出,带倒了几个人。
这几个人的位置空了出来,给了小将喘息的机会,小将蹲下身子向前钻,拧腰前冲借助崩拳砸死几个,又顺手抢了宝剑开始杀人。
首领眼看着自己的兄弟一个个倒下,短短几十息,自己这边已经折损了三十多人,再看着小将越练越慢的动作,首领低喝一声:“他没劲儿了,用枪阵压他。”
持剑甲士没有后退,而是接过了身后递来的盾牌,封锁住了小将的进退,紧接着,头顶之上开始出现一把把长枪,长枪下插,将小将死死锁住,动弹不得。
很快,五花大绑的小将被压到了老者身前。
也看到了死于亭中的大帅。
小将双眼赤红,怒骂道:“老狗,若不是我父帅对狗皇帝,对这个朝廷还抱有一丝幻想,也不会被你坑害于此!”
“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老者拂袖,掸去了一些泥水。
“老狗,我问你,我父帅收复失地,军纪严明,所到之处无一不说我父帅的好,可到你们这里,就是死罪?我且问你,我父帅当真有必死之罪吗?”小将问道。
老者看了看亭中的尸身,摸着胡子,似笑非笑的看向小将,又抬手向身边的甲士要了一把利刃,才缓缓吐出三个字:“莫须吧。”
小将怒极反笑,朝着老者吐出一口血沫,死死盯着眼前的老者:“动手吧。”
刀光乍现,大好人头落地,老者一脚将其踢到亭前。
“让你们父子团聚。”老者挥袖离去,雨更大了。
甲士张开雨伞,却被老者一把推开:“我说了,不要打伞。备车,送我进宫去找官家汇报,衣服就不必换了,辛苦半天不能藏着掖着。”
老者上了马车朝宫中而去,而小将,意识也缓缓消散,深深看了自己的义父一眼,一切归于黑暗。
骤然间,雷声大作,飓风呼啸而起,像是在对父子两人的死亡哀悼,密集的闪电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亭上悬挂的牌匾,上书三个大字。
风波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