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想你们了,你们……能回来一趟吗?”
身子孱弱的少年坐在椅子上,苍白如玉的面容上满是小心翼翼。
偌大的房子里,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喘息声,空荡又沉闷。
而听筒的另一头,却与他这边几乎是天壤之别。
有热闹的电视声,有弟弟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还有父亲和弟弟打闹的声音。
就连和他通话的母亲,也明显被那对父子吸引了注意力。
“盛长淮,你跟小孩子抢电视看,害不害臊啊?”
虽然是责怪的话,但是却带着满满的笑意。
任是谁听了,都知道他们是幸福快乐的一家人。
少年却笑不出来一点儿,他紧紧攥着手机,又唤了一遍。
“妈妈?”
女人回过神来,语气里满是歉疚,“抱歉小知,你弟弟的学校里要开亲子运动会,我和你爸都得到场,明天怕是没时间。过两天吧,等我们有时间就回去。”
过两天么……你上次是这么说的,上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可是已经过了很多个两天了啊。
盛南知还听见弟弟在那边大喊,“哥哥,你也来参加我的运动会好不好?”
盛南知还没回答,妈妈就开了口,“胡闹什么?你哥哥的身体在家里养着都怕出事,哪里能来参加运动会?”
盛南知的心情骤然跌到谷底,他没再吭声,直接挂断了电话。
垂头看向自己瘦巴巴的胳膊,他突然用力捶了自己一下,泪水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为什么他就这么没用?为什么他就总是生病?
如果他是一个健健康康的人,他是不是也能像弟弟那样拥有父母的陪伴了?
其实,小时候的盛南知,也是父母的手中宝。
盛父盛母是大学同学,两个人都是各自专业的尖子生,一见钟情后便谈了旗鼓相当的恋爱。
毕业后,他们和其他几个同学共同创业,一群有志向的年轻人把事业经营得风生水起。
就在这时,盛母有了小宝宝。
这是夫妻俩爱情的结晶,盛父盛母很期待他的到来,女强人盛母甚至放弃了工作,专心在家待产。
几个月之后,小孩儿出生了。
盛父翻了好几天的字典,给小宝宝起了名字——盛南知。
看着襁褓里白白嫩嫩漂漂亮亮的小孩儿,盛母眼神温柔得都快淌出水来了。
这是她的宝贝,为了他,她可以放弃很多。
出了月子的盛母想了好几日,最终还是决定暂时不去上班了,在家里带孩子。
“我想陪着他长大。”
盛父很支持妻子的决定,搂着妻子、抱着儿子的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是没过几年安生日子,小南知出现了不对劲。
他开始毫无征兆地大哭大闹,呼吸困难,浑身抽搐,闹完了又会精神恹恹地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生机。
盛父盛母赶紧带他去医院检查,结果却让他们险些昏厥:原来小南知得了一种罕见的基因病,目前还没有治愈的可能,且很有可能活不长。
得了这个消息的夫妻俩险些崩溃,他们又带着儿子去了多家医院检查,却都是一样的结果。
那段时间是夫妻俩人生最昏暗的时刻,他们痛不欲生。
小南知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但是能感觉到家里的低气压,他小心翼翼地讨好着父母。
看着可爱的儿子,夫妻俩很快就擦干泪重新振作起来:他们一定要把儿子的病治好!
刚开始是夫妻俩带着儿子去医院,可是后来医药费花了很多,盛父只能回公司努力赚钱。
之后就是盛母带着儿子去看病了。
可是盛南知还是会时不时地发病。
盛母折腾了一天累得不行,晚上还时不时地被儿子吵醒。
一天两天行,一年两年行,可是好几年了,她觉得撑不下去了。
不是没请过保姆,可是保姆最后都受不了离开了。
终于有一天,小南知又发了病,看着痛苦不已的儿子,盛母彻底崩溃了。
“你死吧,你死了咱们就都解脱了,你死啊!”
她歇斯底里地大喊,有烦躁,有痛苦。
她坚持不下去了。
很快,她被确诊了抑郁症。
小南知不知道抑郁症是什么,但是他却能感受到母亲的不开心……而且她好像是因为自己不开心的。
自己的存在好像让她很痛苦。
小南知想了想,如果自己死了,妈妈是不是就不会难过了。
他跳进了大别墅前的池塘里,那是他第一次自杀。
最后被救回来了,妈妈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我们都那么累了,你怎么还添乱啊?!不许到池塘边玩,我说过很多遍了!”
小南知不敢哭,也不敢告诉妈妈,他只是想让她快乐一点。
从那之后,看着暴怒的妈妈,他不敢再做傻事了。
也是那次,爸爸做了个决定,他想放弃这个孩子了……儿子治不好了,他不能把深爱的妻子也搭进去。
他们要远离这个带给他们满是伤痛的孩子。
因为看到他,他们夫妻俩就会痛苦,还不如趁着现在离开。
总好过将来陪了他几十年,感情越来越深,再亲眼看着他死去来得残忍。
盛母默认了这个决定。
他们把儿子丢在了大别墅里,又找了家里的一个远房亲戚过来照顾他,开了比寻常保姆贵三倍的工资。
他们搬了出去,不久又生了一个孩子。
一个健康的孩子。
盛南知带给他们的伤痛,好像很快就被抚平了。
保姆对他很称职,给他做好吃的,叮嘱他吃药,在他发病时打急救电话。
可是也仅仅是称职罢了。
他发病时,保姆冷漠地站在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盛南知觉得自己像一条狗。
一条苟延残喘的狗。
长大后,盛南知已经很少发病了,可是他的身体却很弱,跑不了,跳不得,像个瓷娃娃。
他最期待的事,就是父母能来看看他,可是他们总是百般推脱。
小时候不清楚,可是盛南知长大后就知道了:他快死了,爸妈觉得已经没有和他培养感情的需要了。
他们是商人,他们最懂得如何将利益最大化,自然也懂得如何将即将到来的丧子之痛降到最低。
对盛南知的疏远,是他们权衡良久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