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眸半敛,赤色的瞳孔还能从睫毛的缝隙中窥见一二,可却没什么神采。
像是入了魇。
可月离不想给他治。
就这样安静些挺好,不会惹得他烦,也不会缠着雪幽昙。
“他只是累了,所以站着睡着了。”月离就瞥了一眼就得出了诊断结果。
“是吗?”雪幽昙半信半疑。
他朝着裴止那边走了两步,本想看看人睁着眼是怎么睡着的,可还没靠近裴止,手腕就被月离轻轻拉了一下。
“冥帝之前造的孽你也听说过,他绝不能被放出来。”月离的语气严肃,望着雪幽昙的眼神里染着挣扎,“所以若是裴止选择站在冥帝那边,我即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杀了他。希望你别怪我。”
“他不会。”雪幽昙秒接了话。
“可人人皆知,裴止在妖界的时候已经答应要救出冥帝。而他现在,正身处地宫。”
雪幽昙突然有些无力感。
剧情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麒麟宫他与月离争辩有修罗血的人,是否会颠覆三界的对话。
月离是仙门翘楚,他肩负责任,以守护苍生为己任,从小的教养就是如何才能护仙门周全。他这种人,知道量变会引起质变的道理,不会轻易来赌一个魔头的善恶。
可他想赌。
他雪幽昙,在这一世,想赌一赌。
他不信在妖界阻止舞倾城他们吸食人修为;想复活他却还是愿意放走阴离之术同脉的晏舟;说出撑不住了,要随他去的小子,会是个坏人。
饶是裴止受到麒麟锁的控制,性情暴戾易怒,可迄今为止,他除了一个蓝茵茵,又还杀过谁呢?
裴止在这世间,孑然一身,无人愿意赌他善恶,也无人与他同一阵线。
连他,遇到事儿的第一反应也是先逃再说,离主角团远一点,再远一点。
可逃避终究无用,既然逃不掉,他就赌一赌。
赌赢了,他和裴止一起活。
赌输了,他就赎罪去死,让这个剧本再重开。
于是雪幽昙望着月离的眼,又将刚才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他不会。”
说完这话,雪幽昙不再跟月离对话,他挣开月离的手,朝着裴止靠过去。
隔得近了,他这才发现裴止额头和鬓角都是汗,牙关咬得死紧,连带着,那只箍住他肉身的手指也在用劲。雪幽昙很担心自己这具身体的胳膊会被他这无意识的动作给握断。
另一边,裴止置身于幻境中。周围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阿止!”
有人在叫他,却不是雪幽昙的声音。
“谁?!”裴止回应了一声,朝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却看到雾蒙蒙的环境里,凭空出现了一口鎏金的棺材。
裴止蹙了下眉,还未有所反应,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指就突然从棺材里伸出来,扒拉上了棺材壁。随后,这人的手腕也伸了出来,同样白皙柔美的手臂上,竟纹着暗红色,霸气的修罗图腾。
暗纹从手臂一直延伸到这人的脖颈,再从他暗黑色的衣襟中冒了出来。修罗印记的尾端,盖住了他喉结的半边,于是他凸出好看的喉结被分成了一半白一半黑,随着他上下滚动的动作,邪气与神祗的感觉共存。
裴止的视线从这人的喉结上的暗纹处移开,瞥向他的脸。
那是一张与他七分相似的脸,额间的修罗印记也与他一般无二。只是这人的眉眼更阴柔,眼神更冷冽,视线望过来时,像是没任何感情的死物。
“阿止!”这人又喊了一声,声音阴沉,说话间,满头披散的发丝轻轻晃动,半缕挡住了他眉心,看起来柔弱美丽。可裴止知道,这人只是披着一张柔弱美人的脸,私底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十七年不见,你长这么大了。”冥帝的开场白第一句就是尴尬的亲情问候,“来,来孤身边,让孤仔细看看。”
裴止没动。
冥帝在他记忆里根本就没存在过,若不是修罗印记显现,他被迫离开苍牙山入驻修罗殿,他根本不会想跟妖界有丝毫联系,也不想跟这个所谓的“父亲”有丝毫关联。
“不用废话,送我回去,不然宰了你。”
“唔……”似乎没想到自己的亲情喊话会得到这样的回应,冥帝鼻腔里发出一声疑惑的气声,那只布满修罗暗纹的手臂伸向裴止,轻轻勾了勾手指,裴止的脖子就落入他手掌中。
“你很不乖。”冥帝声音硬冷,虽然掐着裴止的脖子,却却并未使劲,反而在裴止脑门上敲了一下后,才接着道,“你不仅动孤的人,还对孤用这种口气说话。等孤出去,定要好好教你何为尊敬。”
“别做梦了,你出不去的。”冥帝的话音刚落,裴止的话就接了过来,“而且,一个背信弃义,抛妻弃子的人,不配得到尊敬。”
似乎对裴止这话很不满,冥帝好看的眉心蹙拢了一下,纠正,“孤没有妻子。”
裴止不想跟他争论自己母亲的事情,身子晃了一下,手中的本命剑便瞬间握在手里,朝着冥帝砍过去。
但剑刚碰到冥帝的身体,他便化成一缕黑雾消散在棺材里,等再出来时,已出现在他身后,“雕虫小技,学不乖么?”
说罢,他赤色的瞳孔泛出一道幽光,裴止眼前的景象瞬间就变成小时候。
他看到他阿娘抱着他躲避仙门和妖界的双重追杀。
阿娘是狐狸,原是被冥帝抓去修炼邪术的妖物,却阴差阳错怀了他的崽,生下了他。
冥帝自然不会允许他这种低贱的存在,下令诛杀,而仙门得知消息,也做了跟妖界一样的决定。
妖界要他死,是因为他体内的低贱狐妖血统;而仙门要他死,却是因为他体内另一半修罗血统。
横竖不管是什么血脉,他都难逃一死。
阿娘为了让他活下来,亲手割掉了他的兽耳,混成农女的模样,躲进村子里。为了生存,她跟过好几个男人,最后因为染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