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错事,总要接受惩罚。”雪幽昙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那师尊可以打裴师弟,骂裴师弟,甚至哪怕跟上次一样,用九节鞭抽他都行。可为何一定要将他关起来呢?还关那么久。”
凌月说着说着,越来越激动,怕说不动雪幽昙,凌月甚至还搬出了风明决。
“而且,现在掌门不在苍牙山,这么大的事情,不如等掌门回来再定夺?”
“好了,为师意已决。”雪幽昙打断了凌月的求情,“谁再帮他说话,连带处罚。”
“可是……”
凌月还想说些什么,被李洛书拉住了,“师姐,别再说了,你说再多,师尊也不会改变心意。万一你也被关起来,岂不更麻烦。”
凌月这才闭了嘴望向裴止,眼眶红了一圈。
可这一望,她才发现裴止跪在地上,眸光上扬,一直望着雪幽昙。
“我没下毒。”裴止将之前说过无数遍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师尊给我三天时间,我能自证清白。”
想什么呢男主,等你自证了清白,那主线任务还完成不完成了?他还活不活了?!
当然,那毒是系统下的,一个虚拟的AI,裴止也不可能查得到。
所以雪幽昙没再废话,手指往上勾了一下,裴止被压制跪下的身体就顷刻间站直。而后,被候在一旁的弟子用杖刑的棍子架住了脖子。
“师尊吩咐要惩戒的,裴师弟,得罪了!”
为首的弟子对着裴止拱了拱手,示意后就要开打。可棍子还没落下,就被裴止伸手握住。
雪幽昙眯起眼,“裴止,你反了吗?”
“给我三天。若届时我还没查出缘由,我自愿受罚。”
裴止握着木棍的手用着力,骨节分明的指尖勒得发白。
他所求不多,他不求雪幽昙能信他,只求一个自证的机会。
“好啊。”雪幽昙终于点了下头。
裴止眼中那抹暗下来的光突然就忽闪了两下,似有什么星星之火,即将燎燃。
但……
“那你从今日起,不再是我雪幽昙的徒弟。一个名分,换一个机会,如何啊?”
跟上次鞭笞二十的时候一样,雪幽昙又让他在师徒之名和受罚之间做出选择。
毫无新意,却又……
百试百灵。
裴止眼中挣扎的光晃动了两下,僵持了几秒后,他握住木棍的手陡然撤了力道,木棍就重重地落了下来。
裴止还是被关了进去。
萧亦衡醒来的这几天日常,就是一边喝药,一边听着李洛书绘声绘色说着他中毒当日裴止的狼狈模样。
“依我看,裴止就是根贱骨头,才关他两年,便宜他了,还不如直接毒死他。”李洛书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大师兄,真是你跟师尊说,不杀裴止,而是将他关起来的吗?”
萧亦衡微微蹙了下眉,一副想不起来前因后果的模样,“可能吧。”
“师兄是余毒还未清吗?是不是还头晕?”李洛书放下药碗,“我去喊月师叔过来看看。”
“哎,没有,我好着呢。”
“是么?”李洛书顿住脚步,“那大师兄为何不跟我一起骂裴止那小贱人?往常的时候,都是我骂什么,师兄你就骂什么的。”
“呃……”萧亦衡沉吟了几秒,突然拍了下大腿,“你说得对,裴止那贱人关得好啊,关得好。”
虽然萧亦衡遂了他的意,叫了裴止“贱人”,可李洛书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喝完了药,李洛书放下碗,又去端了热水来,打算替萧亦衡擦洗身子。他将盆放在床沿,手中的汗巾沾了水后朝着萧亦衡脸和脖颈抹过去,可刚碰到萧亦衡的皮肤,萧亦衡就往后躲了一下。
“李师弟,不用这么服侍我。我有些困了,你先出去吧。”
李洛书心中不对劲的感觉越发强烈。
他瞥了一眼萧亦衡腰间别着的铃铛,见铃铛还在,才稍微放下心来,依言退了出去。
另一边,主事殿内。
“你说什么?裴止被关进了锁妖塔?还是幽昙亲自下令关的?”风明决的声音响彻在大殿。声如洪钟,把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雪幽昙吓得一激灵。
刚缓过来,风明决就瞬移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我知道你最喜欢萧亦衡那孩子,之前生怕他当不上首徒还耍诈。如今见那孩子中毒快死,你心乱做出些错误的决定,也合情合理。但这都过了好些日子了,萧亦衡也没事了,你若是想通了,便将人给放出来吧。”
风明决一直欣赏裴止的能力,自是不忍裴止大好的年华被幽禁。可对于雪幽昙的决定,他向来是宠着的,从未反驳过。所以也只能旁敲侧击,没法直接将人放出来。
但,显然,雪幽昙是个榆木脑袋,根本不会听他的话。
他都说烂了嘴,也只换来雪幽昙漫不经心的一句,“嗯,听到了。”
气得风明决白胡子抖了又抖。
直到月离来了一句:“我听送饭的弟子说,裴止幽禁在里面,身上被打的伤,到了今日都没恢复。”
雪幽昙这才正了神色,睁开了假寐的眼,望向月离,“在送他进去的时候不是已经给过他伤药吗?这都七日了,怎么还没好?”
“不知。”
其实月离知道。
裴止受罚的伤并不重,之所以久不愈合,除了裴止自己动了手脚,他猜不出来第二种原因。
而裴止如此,估计是想引雪幽昙前去探望。
之所以说不知道,是因为他了解雪幽昙的性子,若说开了,他便不会亲自去看了。
夜里,雪幽昙辗转反侧。
“担心就去看看呗,承认自己关心男主,又不丢人。”在雪幽昙翻来覆去好几次后,统妹终于开口。
“不去。”雪幽昙拉紧被子,“他二十鞭九节鞭抽下来都没事,如今区区几棍子,还能要了他的命不成?”
“万一呢?”统妹苦口婆心,“万一男主真挂了,那你刚赚到的威望值可就都打水漂了啊。”
它不提威望值还好,一提威望值,雪幽昙突然想起之前系统的话来。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赚到这名师点就够解锁避劫丹的详情了,怎么这两天我点页面,还是个灰色的?我怀疑你在诓我。”
“我们是正规专业系统,不存在诓骗行为呢亲。”统妹又开始喊他亲了。
但今天那就是喊他爸,这趴也别想被忽悠过去!
雪幽昙继续追问,“那为何……”
话还没说完,统妹就抢答,“是因为宿主哥哥的奖励积分还没有到账的缘故哟。”
“没到账?那1000积分和威望值没到账?”雪幽昙抬高声音,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我任务都完成七天了,你跟我说没到账?!”
雪幽昙这才想起来,似乎这次主线任务完成后,确实没听到系统的报幕声。
“是的呢亲,由于本次主线任务涉及时间跨度过长,所以采用的是到期结算制度哦。”统妹尴尬的笑了两声,“其实也是为了防止宿主在获得积分后就随意篡改幽禁时间而调整的制度,宿主哥哥见谅哦。”
防谁呢防谁呢?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就是被2484你这样的行为搞没的。
“不用想,这肯定是你哥的心眼子吧。”
“喔呵呵呵呵……”回应雪幽昙的,是统妹的一串尴尬笑声,也变相验证了雪幽昙的猜想。
被系统这么气了一下,雪幽昙根本睡不下去。于是他披上外袍,打算悄摸散散步。
不知怎么的,就一下走到了锁妖塔大门口。
啧,那既然来都来了,就去看一眼吧。
雪幽昙隐去身形,往屋子里望。可这地方除了最下面那个每天递饭的小洞之外,就只剩下最顶上,大概一米九几的位置还设有通风铁围栏。
雪幽昙虽说没180也有179啊,可离那天窗的口子,却还是差了一截。
就更不用说还没他高的裴止了。
这小子被关在这里面,岂不是连往外望风景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仰头,应该只能看到天吧。
若是有云的天气还能数数云玩儿,若是阴天,那便整个窗外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雪幽昙不敢施法暴露踪迹,怕被裴止察觉,只好徒手从不远处的假山那里搬来了两块石头垫着脚,这才够到了通风口,得以往里面望。
室内的裴止睡在床上,被子被他踢到了地上,正冷得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他穿得单薄,仅着着一件白色里衣,此番睡着不老实的睡觉动作,里衣的衣襟大开,半边散下来,露出后背被打得红肿发炎的肌肤。
那群徒弟也真是的,都是同门师兄弟,随便打打交差不就完事儿了,几棍子还打得这么实在。
雪幽昙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什么变态怪蜀黍,扒着窗户一个劲地盯着屋内的美少年。
不雅,实在是不雅。
雪幽昙松开扒拉着铁栏杆的手,正要从石头上下来,屋内,一直没吭声的裴止突然咳嗽了一声。而后,咳嗽声越来越严重。
雪幽昙的目光又重新放回了裴止的脸上。
少年的脸色苍白中带着不正常的潮红,显然是发烧了。
在原地纠结了几秒,雪幽昙还是叹了口气,闪现进屋。
雪幽昙先是将被裴止踢掉的被子从地上捡了起来,正欲盖在他身上时,瞥到了他背上的伤。于是雪幽昙只将被子拉到了裴止腰间,上半部分,则用自己的手盖了上去。
他虽不如月离有那种救死扶伤的本事,但用术法疗疗小伤口什么的,还是手到擒来的。
雪幽昙的手心顺着裴止的脊骨往下,覆盖过他整个后背。所过之处,那些久治不愈发炎的伤口,全都被抚平。
雪幽昙很满意自己的手艺。
比起男主的这张脸,雪幽昙倒是更喜欢他这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这么好的肉体,可别东一条疤,西一道伤的。
雪幽昙已经抚过裴止的背脊,手心正往下,摸到裴止的后腰时,身下的人突得一下睁开了眼。
雪幽昙被这动作吓了一跳,整个人有种被抓包的慌张感,立马就从床上弹了起来。可等起身,他才想起自己隐了身,裴止压根看不见自己 。
但雪幽昙没敢大意,他杵在原地,半晌未动。
可饶是如此,雪幽昙还是注意到,裴止朝他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只一眼,又轻又淡的一眼,须臾间就恍了过去。快到雪幽昙觉得是自己是杯弓蛇影,多心了。
直到裴止重新闭上眼,抓着被子睡了过去,雪幽昙才敢有了动作,遁形离开了屋子。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等他一走,床上的人就又重新睁开了眸子。
裴止摸了摸自己后腰的位置,那里,还有道雪幽昙没来得及抚平的最后一道伤痕,此刻正隐隐泛着烫。
又烫又痒。
跟雪幽昙手心抚过他背脊时的感受一样。
这些小伤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他之所以留着没处理,一来是想当个教训;二来,是想看雪幽昙到底会不会来。
可如今雪幽昙来了,悄悄摸摸的,倒让他更烦了。
烦到,想马上冲出去,以牙还牙,把雪幽昙囚在小黑屋里,逼着他求饶。
“主人~”就在这时,暗夜苍牙从送饭的小洞里面钻了进来,跑到床上蹭了蹭裴止的手臂。
裴止眼中渗出的杀意才淡了两分。
裴止坐起身,伸手摸了摸暗夜苍牙的脑袋,瞬间,这一日暗夜苍牙的所见所闻皆在他脑中。
暗夜苍牙结契后能与他心神合一,所以,即便他被困在这里没法出去,只要他想,他依旧可以知道外面发生的任何事情,见到外面的任何人。
所以,自然也听到了雪幽昙在主事殿中,跟风明决几人说的话。
连风明决都觉得有失公允的事情,雪幽昙却单凭萧亦衡的一句话,就将他困在这里,连个自证清白的机会都不给他。
枉费他竟然还觉得,雪幽昙与旁人,有些不同。
有何不同,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裴止冷笑一声,身上黑色的戾气蔓延出来。吓得暗夜苍牙吼了一声,从床榻上下来,一溜烟重新从洞里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