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乙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咱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了,这也叫知己知彼吧。”老魏笑着说道,“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快说吧。”
“其实我也只是一个判断,你还记得我让顾秋妍给我破译的那本书吗?”周乙说道,“十天前她给了我,虽然她没有全部破译出来,但是把方法告诉我了。”
“所以,你找到了秘密?”老魏说道。
周乙笑道:“是的。我整整研究了十天后,对密码中所说的事情完全知道了。所以我才有了一个大胆的判断,我觉得我们可以顺利度过这次难关。”
“那就太好了。快说说。”老魏急切的说道。
“如果有一天我们都牺牲了,希望有人能记得我们。因为我们奋不顾身的斗争,为了我们的信仰,为了全中国所有苦难中的人民。”周乙说道,“这是那本书开头的话。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想的,所以我们不惧牺牲,我们有坚定的信仰和为之奋斗终生的信念!”
咱们先放下目前老魏和周乙面临的困难,按照周乙给老魏的叙说,把一些陈年旧事在这里简单的介绍一下。
事情还要追溯到十多年前,在临江市辖的乡村了。
久居长兴集的曾继贤老先生因为不是恶霸地主,所以在轰轰烈烈闹农会的时候,没有受到冲击,而且还被当地的革命队伍视为开明人士。但是,随着大革命的失败,国民党举起屠刀,残酷的虐杀了无数革命志士,在血雨腥风中,长兴集再次归于平静,因为离着临江市非常的远,所以反动军阀的杀戮止于黄陂县而已。
当年,曾继贤在李集镇收留了曹子兰和幺姑母女,但是始终没有再纳入房室。乡公所对曾继贤的庞大家业和在当地的影响力很敬畏,因而也就认可了这对不知道来自哪里的母女二人,没有骚扰她们。因此,曹子兰带着幺姑在长兴集算是落了脚,有了一个相对安定的生活。
按照曾继贤的本意,他是有把曹子兰带着的女儿幺姑收为儿媳妇的,因为那时的曾家五个成年的儿子都离开了长兴集在外,过的也都很好。曾继贤就想着把家业留给第六个儿子曾广源继承,毕竟曾老爷子都是七十岁过了的人了。
自从曾家的孩子们在木兰山上遇到了红军后,曾老爷子忽然发现小儿子曾广林有了变化,经常出去很长时间,不知道在干什么。不过,他也没有那么多精力管这些,只是让祁月娥抽出时间问一下,可是也没有结果。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没有人找上门,只要孩子平安就好。曾老爷子此时能做的就是让各房太太们管好自己的孩子,做本本分分的庄户人。
那一年的春节过后,天气渐暖,草也很快就绿透了,田野间到处都是早开的各种野花,红的、粉的、白的、黄的开遍了所有空地。江南的春天,一场细雨就能浇透大地,勤快的农家翻地浇水放鱼苗,仿佛一夜间就开始忙碌起来了。
长兴集相连的几个小村落都不大,在块块稻田里早就有人开始收拾土地了,这是农民的希望和期盼,只有把地种好了才能过好日子。此时,再有几天就可以插秧了。
在曾家大院的后面还有一块地,这是最早要收拾的,因为可以育苗,曾广源每天带着弟弟们在田里忙活。幺姑来了以后,干活的热闹就多了一些。曾继贤不是个懒人,他自己也下地干活,所以每个太太也一样的。所有人的活计都是曾广源安排。他每天的任务之一就是把活派给大家,一般来说弟弟们主要是整地,这是力气活,都是一些半大小子,有的是力气,而几房太太则做修正的活。幺姑经常是跟着曾广源干活。曾继贤在边上指导,他对农活样样精通。
佣人们忙完家里的活后,也跟着一起做地里的那些活,每到这个时候,也是曾继贤很开心的时候,他喜欢看地里忙碌的人,甚至能感觉到收稻子时的那种喜悦。他颠沛流离的二十多年,现在早就稳定在长兴集的土地里了,这是一种安逸和满足的状态。在他的带领下,曾家大院的人都是勤劳肯干的样子,这个传统一直保留下来了。
曾继贤干累了就在院门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来,旁边的石墩上泡着一壶茶,他抿一口茶,然后眯着眼睛看地里忙活的一家人,这幅农家乐的场景,他百看不厌。而且,他看着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曾广源和幺姑边干活边说着悄悄话,他很满意这两个孩子的亲近。特别是他能听到这两个孩子“咯咯”的笑声,虽然很轻,但是很入耳。现在,他也知道幺姑的名字叫做陆秋霞,这个女孩二十岁出头,与广源很般配,清秀的幺姑被曾继贤一眼看中了。
曾广源也不赖,他读的书最多也最好,如果不是时局越来越动荡,曾继贤准备送他去北平深造一番的,现在只好暂时在家里主事了。这样过了三年,广源这孩子逐渐开始承担家里的事务,并且管理的井井有条的,很让曾继贤放心。所以,曾继贤就开始有意的给广源物色一个媳妇,去北平读书的事业放下了。虽然附近的几个人家也说了几个女孩,但是都没有完全定下来,主要还是曾广源的原因,他在市里读书读多了,对乡下的女孩不怎么看得上。这也难怪,乡下的女子读书的很少,能认几个字的都算是不错了。
特别是曾广源人很老实,在市里读书读了十几年,也没有参加什么组织和党派,几乎就是自己一个人埋头读书。因此,曾继贤就认为曾广源是持家守业的一块料,那就尽快给他成家。
年前遇到曹子兰母女,让曾继贤的眼前一亮,他第一眼就感觉到这母女不是一般的人,但是曹子兰一直也没有说自己的来历,曾继贤也就不问。而且,曹子兰在家里也是很守规矩的,带着女儿与所有人关系都搞得很好,大家也逐渐喜欢她们了。曾家大院的人也都隐隐感到曾老爷是想把幺姑给曾广源做媳妇的。
曾继贤准备这两天抽个时间,让祁月娥出面给曹子兰说一下这件事,然后在夏天的时候把这婚事给办了。
今天,曾继贤没下地干活,他觉得自己确实老了,干一会儿就腰酸背疼的,所以就在椅子上喝了一壶茶。等到日渐升高时,暖洋洋的太阳照的人很舒服。他竟然就睡着了,直到佣人们来叫他吃午饭。
清明的雨狠狠的下了起来,趁着中午雨稍微停了一下的时候,曾继贤让阿根赶快把准备好的祭品装到车上,让曾广源叫上一家子人,他要到三里外的叶家田祖坟上去祭拜,这是规矩。这块祖坟是曾继贤的父亲选的,还是找了一个县上的风水先生给看好的宝地。随后,曾继贤的父亲和母亲都埋在了那块地里。
二十几个人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了地里。赶着车先到的阿根和曾广源兄弟几个,已经摆好了香案和祭品,只等着曾继贤来上第一炷香了。等所有人都在坟前站好了以后,曾继贤从阿根的手里接过香,点燃后跪下,后面的人也一起跪下了。
曾继贤心里默念:父亲,当年你随着祖父东奔西走,后来安居在此,创下了这个家业。今天,我带着一家人来给您烧香送钱来了,广盛等几个孩子因着时局不稳,也没有什么音信捎来,其他的人都在这里了。您就保佑这曾家的香火不要断,也保佑我们都平平安安的吧!
默念完了,曾继贤磕了三个头后站起来,紧跟着所有人按照顺序磕头已毕。此时,曾广源站在土堆上,看着叶家田寥寥的几户人家,已经掩在青烟之中,很有一种世外桃源的味儿。
曾广林看着曾广源站着出神,好奇的问道:“哥,你看什么呢?”
“我在想,叶家田离咱们院不远,看这里就是一个绿野环绕的好去处啊。这里真的很好。”曾广源答道。
曾广林也深望了一会儿,果然如此。
听到广宣的叫唤,他们两个人下了土堆,然后去赶已经走出了几百米的父亲他们。
这时,从左边的田埂上急匆匆的走来了一个人,手里抓着一把油纸伞,穿着灰色的衣衫,年纪在三十岁左右。曾广林看到此人一愣,于是故意放慢了脚步,专等那人走近。那人在走过曾广林的身边时,悄悄的把一个纸团交给了曾广林后不动声色的走远了。曾广源没有注意到这些。
一片小雨突然飘了下来,那个中年人并不停留,继续向着叶家田的那个转弯走去,并且打开了伞,土黄色的油纸伞在小雨中渐渐走远。曾广林把纸团握在手心里,跟着哥哥曾广源追着前面的马车。
马车上的五个太太和曹子兰早就撑开了伞,把曾继贤紧紧的围住,其他的几个孩子带着幺姑跟在马车的后面。阿根轻轻的吆喝着,佣人们走在最后。
曾广源紧跑了几步,已经追到了马车边,回头招呼曾广林也快来。乡间的小雨说来就来,而且说不定忽然就越下越大。回家还要十几分钟,田埂上的泥泞很难预防。曾广林一边答应着,一边伸开左手挡住飘下的雨,并借机打开了那个纸团,快速的看了一眼:今晚9点,李记油坊。看完后,曾广林把纸团塞进了嘴里和着唾液吞了下去。
“曾广林在这本书里,没有说他是怎么走上革命道路的。”周乙说道,“但是,很显然他是受到了当时活动在木兰山一带的游击队里什么人的影响。”
老魏说道:“当时这一带发生过暴动,留下了革命的一些火种,游击队在山上打游击,但是在附近的很多闹过农会运动的村子里,都有我们的地下组织人员。他们广泛的活动在这一带,一方面给游击队提供情报和补给,一方面秘密的发展组织人员。这个曾广林读过书,很可能也接触到了进步思想的影响。然后在某一天遇到了我们的人,很自然就会进入组织。”
周乙点头说道:“一定是这样的。当年,第五次反围剿失败了,红军开始了长征。原先就是打算在这一带与贺龙的队伍会师的,但是情势不允许转道贵州。再后来,国共第二次合作,大多数的地方武装和留下来的红军,就一起合编成了新四军。曾广林从这里出走后,却没有再回来。哦,他回来过,一年多前我见过他。那时他已经是国军中校,跟着队伍北上了。”
老魏诧异的说道:“你见过他?”
周乙点头说道:“机缘巧合吧,曾广林的队伍正好在这一带等着大雨过后才走,于是他回来看了父亲。而我正好刚到这里,在刘魁的岳父家里躲着。毕小英的父亲和曾继贤老先生的关系很好,又是多年没有见过了,所以就邀请毕老先生到曾家大院叙谈。我与曾广林攀谈了一整夜,所以对这本书里的很多事,我结合着他和我夜谈的内容,基本上也能判断出很多事情。”
“那些过去的事,虽然已经有点远了,但是我们为之奋斗的理想和信仰,依然坚定的在我们的心中!我们能见一次是幸福的,只可惜我没有见过这个曾广林。”老魏说道,“我们离开家乡的样子都差不多,过往事中都是家中的老父母不舍的样子,但是我们义无反顾的走了,后人会理解的。我记得我当年站在村子后的山坡上,看着在地里弓着腰洒着汗干活的父母,禁不住的流泪了。我只能离开他们,因为我要为更多的人去战斗。那以后,我二十五年没有再回家了。真的很想他们!”
老魏说着,眼睛湿润了,周乙也轻轻的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这么多年的曲折艰苦熬过来了,胜利的曙光已经出现了,革命快成功了!
这正是:我为理想焚身死,只要后代幸福期;他年心中涌波澜,这些都是君回忆。(请关注第一百七十回:一方帕对鸳鸯,绝命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