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安宁有机会进去江安侯府,并不可能是飞上枝头做凤凰,而是纯粹的羊入虎口,断了生路。
“可是,江安侯府如何会愿意成为宫里借刀杀人的那把刀呢?”
紫苏觉得她还是很想不明白。
“你难道忘记了?江巍这么多年,蛰伏在江安县,是为了什么?”
安夫人提醒她。
紫苏怔了怔:“奴婢听闻,是江小少爷与从前的那位宠妃娘娘,感情甚好,一直不肯相信那位娘娘是自尽而亡,坚持要调查出真相,还那位娘娘清白。”
“莫非……”
她忽然有所明悟,惊讶的不得了。
安夫人见她明白过来,语调讥讽,毫不掩饰对那位的厌恶:“咱们的那位天子,比谁都清楚,当年被他盛宠至极的那位娘娘,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死。”
“这么多年来,江巍心甘情愿的在江安县蛰伏,未见得就没有那位的手笔在。”
“否则的话……当年该杀的、不该杀的,但凡是与这件事情沾边了的,全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死人的嘴巴不会说话。”
“江巍,又或者是江安侯府……就算是想要查什么证据,也根本就是无能为力。”
“更不要说,因为那位娘娘,江安侯府被牵连至何种落魄境地,一再的被苛责、降罪、贬斥。”
“根本就没有什么精力再顾得上,去调查当初的真相。”
“等他们平安度过危机时,所有与当年那件事情有关的线索,早就已经被扫清的干干净净。”
“可偏偏就是如此干净的情况下,江巍却忽然的,查到了有关桑静婉女儿的线索。”
“并且连同整个江安侯府,都立马将矛头对准了桑静婉的女儿,而暂时的放过了桑氏一族。”
“你说,这最有可能是为什么?”
紫苏困惑,好一会儿才想通关节,不大确定道:“莫非,是有人刻意引导,又或者是透露了什么新的线索给江巍、给江安侯府。”
“十有八九。”
安夫人笑了笑:“且能够让江巍如此心甘情愿,在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蛰伏这么多年,必然不会是看不见任何希望的。”
“他盯着姜安宁,想必是想要从人身上,获得到什么证据或者线索。”
“或者说,他已经十分确定,姜安宁的身上就是藏着当年一事儿,最为关键的线索或者证据。”
“否则,他大可以直接杀了姜安宁泄愤,而非千里迢迢的奔赴至此,在这隐姓埋名的,只为盯着人的起居日常。”
安夫人冷笑:“可桑静婉是什么人?她既然敢应下这差事儿,进了京,帮着那位杀了江巍视为母亲的长姐,难道会蠢到留下什么把柄,给自己的女儿招惹麻烦?”
“她怎么可能会留下什么证据。”
“如此,江巍又是为何这般笃定,只要盯着姜安宁,就必然会得到想要的线索?”
安夫人的话,点醒了紫苏:“是有人暗示了江小少爷,让他误以为,想要查清当年那场牵连甚广的香云纱案真相,最关键的线索,就在姜安宁的身上。”
“没错。”
安夫人露出几分孺子可教也的满意表情。
“想来,要不了多久,江巍就会获得‘更多的证据’,从而对姜安宁加以报复。”
她嘲讽的笑笑:“有仇不报非君子,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觉得,姜安宁落得个凄惨下场,也不过是父债子偿,罪有应得。”
紫苏若有所思。
安夫人又道:“京城可从来没有过什么韶安郡主。”
紫苏大惊:“啊?那赐婚给江小少爷的人又是谁?”
赐婚的旨意,不是说,将韶安郡主许,结两姓姻缘之好吗?
“谁知道呢。”
安夫人笑了笑:“倒是从前,桑静婉男扮女装游历各地之时,曾化名叶韶安。”
“啊?”
紫苏更为惊讶。
“可桑家大小姐已经死了,总不能是……”
圣旨赐婚,赐的是块牌位给人吧?
那也太羞辱人了。
只怕还会为民间、言官们诟病。
安夫人笑而不答,语气随意:“谁知道呢?”
-
京城。
江安侯府。
江巍有些暴躁的在屋里来回踱步:“这么多天过去了,你们竟然还一点消息都没有查到,我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
“少爷,属下等确实是查不到任何有关于韶安郡主的消息……”
盛绩提起这事儿来,不免蔫头耷脑的,很是怀疑人生:“此事,着实也是奇怪。”
“属下听闻侯爷跟夫人,在得知赐婚的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打听了有关于韶安郡主的事情。”
“可奇怪的是,不管侯爷跟夫人怎么打听,韶安郡主的名声都堪为绝配。”
“偏偏……京中人人盛赞的韶安郡主,从无一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甚至连她是谁家的,都是各说纷纭,闹不清楚。”
盛绩蔫巴巴的说道:“属下就算是想要查清楚这人,总也得知道她究竟是谁啊!”
连个影子都不曾看见过,怎么查?
“如此大费周章,找来这么个人赐婚于我,看来是所图谋不小啊!”
江巍冷笑:“我倒是要看看,这韶安郡主究竟是何方神圣,有怎样的三头六臂!”
“啊?”盛绩大惊:“那人要真是三头六臂,您也敢娶?”
多吓人啊!
结果毫不意外的,挨了江巍一脚踹。
盛绩“诶呦”了声,不敢再说话了。
“姜安宁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江巍颇为自信道:“想来经此一事,她也应该长些教训了吧,如今是怎样被村里那些人刁难的?不过也不重要,等到我带着人,将她拯救于水火,她定然是要感激涕零,恨不能以身相许的。”
他叹了口气,自顾自的说道:“只可惜我与她的身份,实在是云泥之别。”
“即便是我心悦她,她也心悦于我,终究是不可能光明正大在一起的。”
“更何况现如今有了这桩婚约,我与她之间就更加不可能了。”
“便是想要将人养做外室,也不如先前那般方便自在。”
“万一这韶安郡主再是个性子烈、脾气爆,毫无贤良淑德可言的无盐女,嫉妒姜安宁的美貌与宠爱,拿她的正妻之位说事儿,只怕我想要豢养外室,会更加的困难。”
江巍长长的叹息着,自以为是的说了好一堆话。
完全没有给盛绩任何能够插话的机会。
等人把话说完,盛绩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说了。
他要是说,姜安宁根本就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而是顺理成章的,把桑家那两兄弟给收为己用,自家公子,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气死。
太打脸了啊!
更别说,姜安宁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在乎他家公子的样子。
江巍没有察觉到人的异样,仍在自顾自的说着:“你也安排人,多盯着那边一些,别真叫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把人给真伤着了。”
“回头耽搁了咱们的事儿不说,万一要是影响了圣旨赐婚,找不到江安县第一绣娘来做婚服,那可就是大罪过了。”
江巍犹豫着,要不要安排个人过去,至少有什么事儿,可以保下姜安宁的性命。
盛绩眼见着人越来越沉浸于自恋之中,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公子,您想多了。姜安宁此时,大概还用不上谁去拯救,她自己就已经把事情解决了。”
“嗯?”
江巍看着人,用力皱眉。
盛绩叹了一口气:“如您之前所预料的那样,在发现咱们突然人间蒸发之后,桑家那两兄弟,果然是借着契约字据,向姜家村的人索要应得的报酬。”
“而姜家村的那些人,且果然不出咱们所料,去找了姜安宁来背锅,想以道德与孝道,压迫姜安宁答应自掏腰包填补空缺。”
“只是姜安宁根本就没吃他们这一套。”
盛绩叹息:“不仅没有让姜家村的那些人得逞,还将桑家两兄弟给收为己用了,如今他们已经按照原计划的那样,开始养蚕了。”
江巍的脸色,顿时很不好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咬牙切齿道:“算她走了狗屎运,还真是便宜她了。”
他哼了哼,冷笑:“这丫头瞧着,倒还真有几分命运眷顾的样子。”
盛绩可不觉得姜安宁只是凭着好运气。
不过这样子的话,他在心里头想想也就罢了。
实在是没有必要说出来,惹恼江巍。
“公子说的是。”
盛绩讨好的说了一句,又提起另外的一件事儿来,转移人的注意力。
“倒是有一件事情,属下觉得很是蹊跷,不知道是否应该跟您禀报。”
他露出很是纠结的表情。
江巍果然被吸引走了注意力,拧眉:“什么事儿?”
“桂婶与咱们失去联系了。”
盛绩略微沉了沉脸色:“咱们人,当初全部都撤离了江安县,倒是也忘记了知会桂婶一声,加上当时情况紧急,大家走的都急匆匆的,确实也是疏忽了。”
“可奇怪的是,在发现咱们不在了之后,桂婶也并没有试图联系咱们。”
“且就在前几天,桂婶彻底失去了踪迹。”
盛绩:“属下担心,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
“不见了?”
江巍拧眉,戾气横生。
“是,不见了。”
“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盛绩提着小心说道:“不过咱们并没有在那边留下人,兴许是传回来的消息并不准确,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桂婶已经不在姜家村了。”
“查!”
江巍咬牙切齿道:“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查清楚,桂婶到底去哪了!”
说完,他语气忽然一顿:“桂婶失踪,那江安县的消息,又是谁传回来的?”
他们回来时,想着在京城有场硬仗要打,并没有在江安县留人。
唯一能够联系的,也就只有一个桂婶。
桂婶不见了,给他们传消息的又是谁?
盛绩大惊:“属下这就去查!”
-
姜安宁没想到,先找上门来闹事儿会不是姜族长那些人,而是赵江。
紫苏安排来的小丫鬟,急匆匆跑过来与她回禀时,她甚至还愣了一会儿。
这算什么?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都差点快要把赵江这个人给忘记了。
没想到这人,倒是个瞌睡了送枕头的。
只是,他过来做什么。
还直接就找到绣坊去了。
“……姑娘快去看看吧,听说那人很是无赖不讲理,正在绣坊里头打砸呢,把里头的客人都给惊吓着了。”
小丫鬟见人没什么反应,自作聪明的催促了句。
姜安宁多看了她一眼,掩下异样的情绪,笑着“哦”了声。
她起身随着人过去,果然看着绣坊外头围着一圈人。
赵江正在其中,朝着绣坊,破口大骂。
“姜安宁,你出来啊!”
“我知道你在里面!”
“你出来啊!卑鄙无耻的小人,有胆子伤天害理,没胆子出来认罪伏诛是吧!”
后面跟着的,是一堆侮辱人的脏话。
赵江对着绣坊,骂的是口干舌燥,又心虚异常。
整个人鬼鬼祟祟,偷感十分严重的,时不时扫视着四周,看起来倒像是生怕真的把姜安宁给骂出来似的。
“姜安宁,你出来啊!”
“我知道你在里面!”
“你这个毒妇……”
姜安宁就站在人身后,双手环抱着,好整以暇地看着人叫嚷。
“……背信弃义……”
赵江骂骂咧咧的,多是说的姜安宁“背信弃义”,实乃小人之举。
却又支支吾吾的,根本不敢仔细说个清楚。
毕竟,如今江安县实在少有人还不知道,赵海一家干的龌龊事情。
提起来,就算是对姜安宁有所看不顺眼,觉得她心狠手辣,也仍旧是对赵家人所不齿的。
姜安宁又站在人身后,颇有耐心的听了一会儿。
赵江斥骂的上头又忘我,丝毫没有发觉人就在她身后。
直到他骂的累,且估摸着时间,该听到的人,也是差不多了,遂准备偷偷走了。
一回头,好巧不巧的看见就在他身后的姜安宁,吓得他“娘呀”的一声,险些原地起飞。
“你谁啊?”
“有病啊!”
“悄默声地站在人身后!”
“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赵江一时有些没认出来姜安宁,对着人就是好一顿破口大骂。
姜安宁:……
她略略沉默了片刻,显得有些惊诧:“你不知道我是谁?”
这赵江,莫不是假的吧?
赵江闻言,这才细细地将人辨认了一番,仍有些不大确定的问:“你是姜安宁?”
假的吧?
这乡下的泥丫头,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通身的气度做派,瞧着倒有几分,像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似的。
尤其是那张脸,长得可真好看啊!
好想亵渎她。
赵江心底的猥琐之意,毫无保留地在脸上显了出来。
从前倒是不知道,姜安宁竟然是这般好模样的。
可真是便宜赵海那个废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