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眼镜说起蓝玉柳的一双玉手说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得鲁欢一个劲地向他翻白眼,可惜他是眼睛高度近视,看不清坐在鲁伯另一侧的鲁欢翻的是白眼还是抛的媚眼。
王眼镜说:“一个女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手指关节会起褶皱和突出,蓝玉柳已经人到中年,一双手还如羊脂般光滑、碧玉样圆润,肯定是外力所指。当然,使用护肤用品等也可以将一双手保养得很好。但蓝玉柳的这双手这样的细腻,尤其是手指圆润如玉,关节没有一丝一毫的突出,更没有任何褶皱,那手掌心玉样的温润,肯定是常年把玩玉石所致,而且所把玩的不是普通的玉石,应该为天下最好的玉石。”
“你这神神叨叨地胡说八道完全是为你自己的色意找借口,我告诉你,你如果想继续和我好,不准再碰她的烂爪子一下下,否则我先剁了你的烂爪子,再和你一刀两断!”鲁欢实在无法克制,翻白眼变为破口大骂。
王眼镜忙解释:“欢欢,我真的只是就手论手,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在里面。你是知道的呀?我的眼里只有你,我的梦里只有你,我的心里只有你。”
“好啦,一个人的眼里不可能只有一个人,一个人的梦里更不可能只有一个人。王博士,我听了你刚才的话,有两个问题要问你,一个是按你所说,蓝玉柳在县城开照相馆完全是谎言?二是你怎么就断定蓝玉柳的手是玩玉石玩的呢?”朱獾打断鲁欢和王眼镜的吵骂。
王眼镜回答朱獾:“仙子,第一个问题我可以明确地回答你,蓝玉柳肯定不是个从事摄影工作的人,那她在县城开照相馆的话肯定为谎言。第二个问题我同样可以明确地回答你,除了玩玉石,其它任何外力都不可能使她的一双手如此玉润。所谓玉有灵性,唯有玉石才能成就她的这样一双玉手。”
“好,那我同样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这个博士完全是个狗屁博士。”朱獾这话一出口,不但惊到了王眼镜自己,还惊到了鲁欢和鲁伯,他们三个人同时惊讶地望向朱獾。只有刘叔和马夜叉神态自若坐在椅子上,似乎没有听到朱獾的话。
王眼镜呆愣了一会问朱獾:“仙子,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对,你什么意思?”鲁欢紧接着问。
朱獾冷冷地回答:“王眼镜,我很想把你当作一位真正的博士,一位能使老宅重放异彩的博士,可你开口闭口绝对、一定,天下有绝对、一定的事和物吗?我虽然没有读过什么大书,但我懂得说话尽量不要用‘绝对’、‘一定’这样的词语。可你呢,来到我们才多少时间?这‘绝对’‘一定’说了多多少啊?”
“这个……”王眼镜的脸通红,鲁欢低头不语。
朱獾不依不饶,继续说道:“我不说你的其他事情,对你的其他事情不了解也不感兴趣。我只说你回答我的两个问题,你说第一个问题可以明确地回答我,蓝玉柳肯定不是个从事摄影工作的人,那她在县城开照相馆的话肯定是谎言。我只问你一句话,她经营照相馆不可以吗?她自己不从事摄影工作,不可以雇摄影师给她打工吗?”
“这……”王眼镜的脸更红,鲁欢的头低得更低。
朱獾接着说道:“王眼镜,你说第二个问题同样可以明确地回答我,除了玩玉石,其它任何外力都不可能使蓝玉柳的一双手如此玉润。所谓玉有灵性,唯有玉石才能成就她的这样一双玉手。那我同样只问你一句话,你怎么就断定是‘玩’而不是从事玉石工作呢?”
“我、我、我说的‘玩’也就是‘工作’的意思。”王眼镜回答朱獾的声音细如蚊叫。
朱獾一拍案几“嚯”地站起身来,右手一指大门口,厉声责骂王眼镜:“滚,立马就滚,老宅不需要‘玩’就是‘工作’的人!”
王眼镜吓得打了一个冷颤,眼镜掉到地上不敢去捡。鲁欢身子震了一下,头抵住自己的衣领想劝朱獾却不敢抬头张口。
鲁伯脸色煞白,端坐在椅子上嘴唇微微张合了好几下,但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刘叔和马夜叉依然神情如若,似乎身边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老宅主屋厅堂静默了足足有十几分钟,十几分钟后,朱獾撂下一句话大步走出厅堂走出主屋。
朱獾撂下的这句话是:“如果不想滚,就管好自己的手,该干嘛就干嘛!”
“姐,你终于出来了呀?我等你好久了呢。”蛋儿见朱獾出门,从照壁处闪出小身子。
朱獾拉起蛋儿的手走向后院,边走边问:“有事情?你怎么不喊我?”“他说不急,等你骂好之后再告诉你。”蛋儿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朝西山望了一眼。
“他不急我急,走,去西山。”朱獾加快脚步,蛋儿紧紧跟随。走出老宅后门,蛋儿仰起小脸轻声问朱獾:“姐,你知道是他找你?”
朱獾没有回答,一拉自己衣服上的一个开关,鸟儿一样飞起来。蛋儿忙喊:“姐,等等我。”“等什么?你不是比我飞得还快?”朱獾自顾自向前飞行。蛋儿纵身一跃,跃上路边的一棵大树,再纵身一跃,抓住朱獾的衣角,嘴上问朱獾:“姐,我们会不会掉下去?下面可刚好是太平塘。”
“你是不是好几天没有洗澡?那我们一起下去洗洗?”朱獾伸手抓住蛋儿的衣领,蛋儿的衣领很特别,里面箍有一个竹圈子。蛋儿张开双臂上下舞动,如小鸟振翅,边飞边反问朱獾:“姐,你是不是从来不洗澡?”
“谁说我从来不洗澡?”“那你身上为什么那么臭?”“你才臭。”“他说的呢,他说你这个臭丫头,今天肯定再也憋不住。”“他真这样说?”“嗯嗯嗯,他还说你这个臭丫头的翅膀终于硬了呢。”
“臭小子,好的不学,学会背后嚼舌根。”正当朱獾和蛋儿在空中东拉西扯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他们的耳旁响起。朱獾和蛋儿不约而同循声望去,他飞在他们的身边,两个人异口同声喊出了一声“爹”。
跟随“爹”,朱獾和蛋儿稳稳降临在西山顶的一棵大树上,确切地说,是大树的树冠上。
这棵大树的树龄据说和老宅前面的那棵大樟树差不多,比老宅的年龄还要大,树种虽同为樟树,但这棵为龙脑樟,属于珍稀树种。
龙脑樟因含有天然右旋龙脑(天然冰片)而闻名,是目前已发现的含有天然右旋龙脑(天然冰片)的植物中鲜叶精油含量和精油中右旋龙脑含量(天然冰片)最高、质量最好。
天然右旋龙脑(天然冰片)具有极高的药用价值,三百余种中成药需要用到它,有植物黄金的美誉。
“樟之盖兮麓下,云垂幄兮为帷。”他就居住在这棵龙脑樟上,正是因为有他的存在,闻风而至想要盗采龙脑樟的贼儿们不敢下手,悻悻而回。
“爹!”朱獾和蛋儿同时喊出一声“爹”后要跪下磕头,他拉住他们分别坐到他的两侧,笑问:“是不是见到爹一定要磕头?”
“不是吗?”朱獾和蛋儿同时问。
他笑着回答:“不是,爹应该是你们的靠山,你们出去闯荡累了回来靠一靠,而不是跪一跪。”
朱獾听他这样说,才敢大胆地抬头凝望他,他果然是玉树临风,心目中一点不差的玉树临风。
他,身材高大挺拔,两道浓黑的剑眉下一双虎目清澈明亮。他白皙的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给人以无限的亲切感。他,头戴箬帽身穿蓑衣,不同寻常的气质令人肃然起敬。他站在你的面前永远不会给你傲慢自大的感觉,反而让你不自觉地想要靠近他,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你到他的身边,去深入地了解他。
朱獾总以为他身材玉树临风,人却是沧桑无比,现在见他面容白皙,神采奕奕,整个人阳光灿烂,不由得对他更加肃然起敬。这敬是油然而生的敬,发自内心的敬。与山洞里见到那个他的时候截然相反,那个时候是自己寻找那一份敬,觉得那个他应该能够带给她那一份敬,结果只是过眼云烟,电光火石般一闪而过。
他没有像那个他一样自视为长者,要刻意传递给她一份长者风范,让她落泪。而是带给她一份平和,一份安宁,一份跟蛋儿一样的亲热。
他和她、和蛋儿一样随意地坐在树冠上,他开门见山向她和蛋儿介绍自己。
他说,他是真真实实的朱云山,她和蛋儿的亲生父亲。有关他的一切谣言全是朱扇子和朱云河肆意捏造,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赶他出老宅主屋。
没错,他以前喜欢静,静静地看书写字,静静地看云飘水流,岁月安好。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总有那么一些人心怀不轨,欲壑难填,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择手段。
朱云河和朱云山并非孪生兄弟,但是同胞兄弟,同父同母的同胞兄弟。朱云河年长朱云山两岁,为朱云山的哥哥,两兄弟长得非常像,同一个模子倒出来一般,比有些孪生兄弟还要相像。
作为长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自然对朱云河寄予一份更大的期望,希望他能担起老宅主屋主人的重任。
朱云河天智聪颖,自小比弟弟朱云山更讨人喜欢,一张小嘴伶牙俐齿,说得大人一个个只夸他的好。而朱云山诚实厚道,沉默寡言,自然不讨大人的好。
大人们眼里只有朱云河,朱云山毫不在意,默默地做好自己。
社会发生剧变,需要每个人自食其力,朱云河虽已是高高大大的小伙子,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直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这下等于要了他的命。倒是朱云山,一直以来除了跟在朱云河身后到朱扇子那里识文断字之外,跟随村里的农人下地干活,学得一手好农活。
朱云河厌烦大山深处老宅生活的单调和枯燥,一心向往大城市的光怪陆离和精彩。时代需要每个人付出劳动,他就越发想要逃避,于是央求父母送他到大城市去。父母疼爱他,自然想尽办法让他在大城市立了足。
大风起兮云飞扬,驴不到村风云突变,老宅风云突变,老宅主屋风云突变,老人想让朱云河回来担起长子的责任,朱云河说什么也不肯回来,还反过来让老人再拿一些硬货去。老人没办法,给朱云河送去一些硬货后回来当晚就撒手西去。
那些人以为有了可乘之机,想要入住主屋,朱云山挺身而出。
那些人一开始并没有把朱云山放在眼里,依然要往主屋冲。朱云山一根扁担挡在主屋门口,谁要敢进,打死谁。田癞子的爹最骁勇,带头往里冲。朱云山一扁担出手,田癞子的爹立马瘫在地上。
主屋保住,但朱云山惹上了大祸。田癞子的爹抬回家没出三天就一命呜呼,田家人咬定是朱云山所杀,到上面报案。
上面派人下来查证,朱云山辩解,说自己确实打过田癞子的爹一扁担,但事出有因,是田癞子的爹打家劫舍在先。再说,田癞子的爹是过了两天之后在自己的家里死去,不能说是他用扁担当场打死。
田家提不出更加有力的证据,开始耍无赖,说朱云山不抵命可以,但必须让出老宅主屋给他们家住。朱云山即使死也不可能让出老宅主屋,双方僵持在那里。
朱扇子出来打圆场,说田家确实死了人,死在朱云山的一扁担之后,人命关天,朱云山总得有表示,这样好不好?老宅主屋田家肯定没有资格住,就住进老宅的其他院落吧。
田家于老宅来说为外姓,祖上逃命逃到驴不到村,朱獾家的祖上接济他活下了命,但没有让他住进老宅。现在老宅主屋住不进,能住进老宅其它院落当然也不错。但田家得寸进尺,说朱云山这个凶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必须断了他拿扁担的双手才肯罢休。
这个时候朱云山已经成家,妻子就是现在的马夜叉,真名刘如玉,刘叔的女儿。
刘如玉本是个内向、文静的女子,和朱云山一样喜欢静静地看书写字,嫁给朱云山后除了和朱云山下地劳作之外很少出门,自然也就和乡邻们没有多少往来。
刘如玉一见田家没完没了,毅然出来力挺自己的丈夫,她没有直接说话,而是站到自家摆在道地的一只大水缸前,煞好马步,上下运气,双手隔空往前一推,水缸裂为两半。
众人皆惊,田家的人自然不敢再耍赖,能住进老宅已经超出他们的预算,本只为要多赔点钱。但朱扇子这个伪君子没有作罢,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以命抵命自然没有到这个程度,可做了错事就是错事,本人必须受到惩罚。
朱扇子摇头晃脑说,太祖奶奶最恨率性和骄妄之人,作为老宅主屋的主人,怎么可以率性而为呢?人家上门来欲行不轨,你好好讲道理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才真正称得上是老宅主屋的主人。朱云山一言不合就操起扁担打人,那配当老宅主屋的主人呀?
朱扇子当着众乡邻的面说得义正词严,说上面的人可以不追究朱云山,田家的人可以饶了朱云山,作为老宅长者的他不能纵容朱云山,必须对朱云山进行惩罚。
朱扇子提出两个选项让朱云山自己选,要么献出老宅的地契并自动搬出老宅主屋,要么断臂就是自己断了拿扁担打人的那双手臂。
朱云山宁愿断了双臂也不可能献出老宅的地契让出老宅主屋,他要当着朱扇子和众乡邻的面自断双臂,刘如玉上前制止,说:“作为老宅主屋的主人,做事确实不能太冲动,但为了扞卫老宅主屋主人的地位,冲动一点也没有关系。断臂不需要,断节手指倒是可以,给自己作个教训,给大家一个交待。”
刘如玉话音一落手上的菜刀举起,一刀过去,削落朱云山左手中指的指头。
眼望掉在地上血淋淋的一节手指头,朱扇子退去,众人退去。
朱獾拉过朱云山的左手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