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癞和田二癞从阴沟里爬出来过去劝独臂罗,说跷脚佬已经被他打死,他还不相信,蒲扇般的大手还是打跷脚佬个不停。
朱獾和鲁欢赶到,独臂罗才罢手,一偏腿从跷脚佬身上离开,嘴上依然骂骂咧咧个不停。
朱獾过去一探跷脚佬的鼻孔,大喊朱先生。
朱先生慢悠悠手摇折扇走过来,边走边自言自语道:“自作孽不可活,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你说什么糊涂话?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朱獾气急,要过去夺朱先生手上的折扇,鲁欢拉住了她。
朱先生还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折扇一挑白胡须,反问朱獾道:“老朽这把年纪如果还不糊涂的话岂不是成了仙成了神?倒是你,不是自诩已经成为真正的仙子了吗?怎么还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这样损人又不利己的事情难道应该是一个真正的仙子所为吗?”
“我用不着你说三道四,快救人要紧。”朱獾不顾恶臭,过去扶起跷脚佬。
朱先生没有走近跷脚佬,而是手摇折扇返回自己的屋,只留下一句话:“吾辈只为山村老宅一刁民,岂有救人一命之能,要救你仙子去救也。”
“好,你自己说的话,我迟早赶你们这些刁民出老宅,否则我愧为仙子。”朱獾眼望朱先生的背影咬牙切齿,想要背跷脚佬回屋,无奈他已经动弹不得,跟只死猪一样沉,朱獾豆芽菜般的身躯根本背不动。
“罗大哥,快过来背跷脚兄回去。”朱獾呼喊独臂罗,独臂罗看都不看朱獾和跷脚佬一眼,一双铜锣眼睛只管紧紧盯在田癞子家的大门上,期望蓝玉柳的再次出现,再次对他莞尔一笑。
朱獾火起,放下跷脚佬过去想要搧独臂罗几个大巴掌,可惜自己身材太矮小,只到独臂罗的胸前,蹦跳了好几下还是够不到他的脸。怒火中烧之时,田癞子家的大门打开,蓝玉柳深情款款出来说话:“哎,独臂兄,跷脚哥哥,你们快回去收拾房间,你们两个谁给我收拾得干净,我就住谁那里。”
“好嘞!”独臂罗转身以最快速度往自己的家跑,跑掉两只鞋都不在乎。
“好好好!”跷脚佬从地上一跃而起,比先前朱先生跃出朱獾家茅坑的速度还要快,不但身体根本没有问题,连那只跷脚也步步生风,闪电一般闪进自己的家。
脑西搭牢,我这是自作多情啊?朱獾不是一般的生气,想,念在独臂罗和跷脚佬当初毫不犹豫跳进太平塘救我和我的娘出水,这段时间来我视他们两个为亲人,奉他们为座上宾,掏心掏肺对他们,想不到还不如蓝玉柳这个柳树精的一个笑,一句话。
哼,一个个全是色迷心窍、财迷心窍的主,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们?朱獾恨恨地回前院,回主屋,回自己的房间。
脱去身上臭烘烘的衣裤,从窗口扔出屋外,朱獾走进沐浴间用冷水浇身。
老宅主屋稀奇就稀奇在这里,几百前建的房子,卧室里就设计了沐浴间。沐浴间里虽然没有时下流行的百变花洒和按摩浴缸,但有大木盆,有火炉子,数九寒天你只要生了火炉子,沐浴间热如盛夏。那火炉子不但为沐浴间提供热量,还直接烧热了大木盆里的热水。
朱獾没有生火炉子,无论春夏秋冬,她都喜欢用冷水洗澡,冰冷彻骨的冷水浇在身上要多爽快就有多爽快。朱獾不明白浇淋在她身上的那么多冷水从哪里流出了她的房间?反正主屋从不用担心下水道堵塞,整个老宅从来不用担心下水道堵塞,各家各户用过的水全会悄无声息地流进太平塘。
冷水沐浴后,朱獾心情大好,上床一躺下就呼噜声响起,甜甜入梦。
首先梦见的是太祖奶奶,太祖奶奶正在一棵桂花树下纺棉花,音容笑貌和画像上的她一模一样。
“太祖奶奶,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呢。”朱獾扑进太祖奶奶的怀里嚎啕大哭。
太祖奶奶放下手上的棉条,宽厚的大手轻轻抚摸朱獾的头发,柔声说道:“孩子,太祖奶奶也想你,只是我们阴阳两隔,哪能说见就见。”
“太祖奶奶,按照那朱扇子和瘪嘴婆的说法,你应该早转世为人了呀?”朱獾止住哭泣。
太祖奶奶笑道:“转世为人哪有那么容易?再说,做人不一定好的呀?你看看,你周边有几个人是真正的活得幸福的啊?包括你自己。”
“嗯,这做人实在是太累太累了呢。太祖奶奶,我不想再在老宅做人,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朱獾在太祖奶奶的怀里撒娇。
太祖奶奶怜爱地拍了拍朱獾的肩膀,握紧她的双手说道:“孩子,做人做人就是一个‘做’字,哪有不累的道理呢?但既然你已经做了人,就要好好地做下去。如果你不想做人,想和我在一起,那谁来护佑老宅呢?”
“太祖奶奶,你不是说‘刘鲁至,老宅安’吗?现在刘叔和鲁伯已经到了老宅,老宅不是安全了吗?还用得着我再去瞎折腾吗?”朱獾仰起头问太祖奶奶。
太祖奶奶回答道:“你怎么是瞎折腾呢?我告诉你,如果没有你的折腾,十个刘叔和鲁伯来了也没有用,老宅照样岌岌可危,老宅的宝贝迟早被那些人窃取一空。”
“太祖奶奶,你不会是安慰我吧?我自己明白,我完全是瞎折腾。那朱先生已经厌烦我了呢,估计接下去根本不会再搭理我。”朱獾十分自责,却又满腹委屈。
太祖奶奶正色道:“孩子,朱先生他是个明哲保身的人,他想保护老宅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和他们斗,他知道老宅有很多宝贝,却又不知道到底哪些是宝贝?所以他一直活在纠结之中,活在患得患失之中。当然,正是他的患得患失才让他没有得罪他们,才让他活到八十有九。”
“太祖奶奶,以前朱先生可是我唯一敬佩的人,现在想想他实在是太窝囊,太中庸,太不敢得罪人,这样的谜语人我有点厌烦了呢。”朱獾实话实说,她在太祖奶奶面前没有什么好保留。
太祖奶奶笑道:“谜语人虽然令人生厌,但也让人欢喜,因为通过他可以提高你的分析能力和判断力。孩子,你接下去还是我行我素吧,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太祖奶奶,你这是骂我的吧?我行我素?那不是贬义词吗?”朱獾笑问,其实她心里已经明白太祖奶奶的意思。
太祖奶奶笑得更开心,伸手刮了一下朱獾的鼻尖说道:“你呀,就是太鬼怪精灵,刘叔和鲁伯不会让你失望,你不会让我失望,所以老宅会很安全。”
“太祖奶奶,我要帮助刘叔和鲁伯做什么呀?”朱獾问。太祖奶奶答:“我不是说了吗?你我行我素就行,刘叔和鲁伯自会安排。”
“太祖奶奶……”朱獾还想再问,屋外一阵吵闹声惊醒了她,太祖奶奶自然消失不见。
朱獾懊恼得很,想起床出去骂上几句,传来的鲁欢的一句话让她重新躺下,又甜甜睡去。
那阵吵闹声朱獾醒来分辨出是斜眼婆和独臂罗、跷脚佬在吵,具体吵什么她听不清也不想听,鲁欢一嗓子骂道:“吵什么吵?你们两个有本事去田癞子家吵,去找她吵,寻事虎嫂算什么本事?”
哼哼,寻事斜眼婆算什么本事?见色忘义的两个家伙,有鲁欢收拾你们足够。朱獾这下比刚才还要睡得甜,睡得沉,睡梦中和朱元璋、丑玉聊的不是一般的欢。
朱元璋和丑玉今天不是一般的喜悦,和朱獾一见面,两个人就笑个不停,一个哈哈大笑,一个掩嘴而笑。朱獾被他们笑得莫名其妙,责问道:“你们笑什么?再笑信不信我立马让你们哭!”
“仙子莫怪,我们开心,开心啊。”“就是,今天是个好日子,开心的事儿说不完。”朱元璋和丑玉还是止不住地说笑个没完。
朱獾佯装生气,骂道:“再做谜语人我让你们永远做九幽之人。”
“仙子息怒,仙子听寡人慢慢道来。”“仙子,婢女说婢女说。”朱元璋和丑玉争先恐后要对朱獾说。
朱獾一拍床板,一指朱元璋:“皇帝老儿,你先说。”
“谢谢仙子垂爱,朕转世投胎指日可待,自然兴奋无比。”朱元璋说,刘叔和鲁伯来到老宅,不但老宅可安,还能使老宅重放异彩,使老宅的宝贝成为真正的宝贝。
朱獾打断朱元璋说下去,斥责道:“你还做谜语人?我现在就让我天上的爹永远压你在九幽之处。”
“不不不,仙子我说的都是实情,实情需要慢慢说的嘛。”朱元璋吓得满头大汗。
朱獾问:“使老宅重放异彩,使老宅宝贝成为真正的宝贝什么意思?”
“仙子,老宅虽在但已颓废,好似朱先生年老不再青春,任凭斜眼婆如何撩拨于他,他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有,人人都说老宅有宝贝,可人人不知宝贝在哪里?这好比独臂罗和跷脚佬,还有那田家父子,看蓝玉柳是个美女,却不知她为何那么让男人心痒痒?”朱元璋说得眉飞色舞,朱獾没有再打断他,倒是丑玉在一旁不时撇嘴,一脸的不屑,但朱獾没有阻止朱元璋说下去,丑玉更不能阻止他说下去。
朱元璋说,刘叔和鲁伯是为老宅恢复青春而来,他们为什么迟不来早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呢?因为做任何事情都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只有天时地利人和才能事半功倍,马到成功。
天时,上面对文物保护工作开始真正重视了起来,开展了新一轮文物大普查。
地利,驴不到村要拆迁,老宅要拆迁,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乡邻们巴不得拆迁。
人和,老宅的人一致认为朱獾已经成为仙子,真真正正的仙子,只要仙子说话,大家必须听。
“我说话大家必须听?可能吗?”朱獾不相信。
朱元璋说:“这‘必须听’包涵两层意思,就是自己愿意听和自己不愿意听但不得不听。”
“你什么意思?不得不听?我有那么厉害吗?”朱獾不以为然。
朱元璋说:“只要你依然不管不顾,依然我行我素,那些人不得不听你。”
“哦。”朱獾若有所思,前一个梦中,太祖奶奶也是叫她我行我素,现在朱元璋同样一个意思,看来我还是得不管不顾我行我素。
朱元璋接着说道:“天时地利人和齐全,那就只要等刘叔和鲁伯开干就可以,到时候一定会让老宅重放异彩,老宅的宝贝成为真正的宝贝。”
“你等等,刚才你说地利是驴不到村人知道要拆迁,巴不得拆迁?这怎么可能是地利呢?拆迁了老宅放个屁彩?老宅宝贝还能是宝贝吗?”朱獾骂出粗话。
朱元璋笑道:“那些俗人俚人想要拆迁对仙子来说对老宅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呀,就是他们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喜欢老宅,并不知晓哪一些才是老宅的真正宝贝?这样的话到时候只要多给他们一些钱,他们就屁颠屁颠地搬出老宅,搬到镇上或者县城去,去做镇上人去做县城人。”
“嗯,有道理。那些俗人俚人自然见钱眼开,做梦都想离开这山沟沟,去做镇上的人县城里的人。不过你说得轻松,这钱哪里来?还有,黄秋葵已经很有钱,已经是省城大都市的人,她打的可是老宅的主意,想拆了老宅给自己盖一幢大别墅。”朱獾这下考虑得很多。
丑玉插话:“这个黄秋葵不只是想拆掉老宅给自己盖一幢大别墅,她还想在驴不到村建一个旅游基地,她好在这里赚大城市人的钱。”
“脑西搭牢,老宅这么好不能成为旅游基地呀?我看她的脑子和他爹一样,被那个大烟花给炸迷糊了呢。”朱獾撇嘴。
朱元璋忙让朱獾说话小声点,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后,压低声音对朱獾说:“仙子,她的脑子越迷糊对你来说对老宅来说越好呀。你想,如果她知道光是老宅就能成为旅游基地,那她肯定得拼了命和你争夺老宅。还有那些乡邻们,还会轻易搬出老宅吗?我们现在就是要迷糊黄秋葵和迷糊那些俗人俚人们,这样等她放弃老宅等他们搬出老宅,我们再重振老宅,老宅不是重放异彩了吗?”
“嗯嗯嗯,朱元璋,你今天说话怎么那么上道了呀?不过我问你,让那些俗人俚人搬出老宅的钱从哪里来?怎么样才能让黄秋葵死心?”朱獾欣赏的目光望向朱元璋,希望他接下去能更加清晰地为自己指点迷津。
朱元璋得到朱獾的肯定后浑身轻飘飘,原地飘了一圈后笑呵呵对朱獾说:“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仙子自然会知晓的哦。”
“知晓你个屁!又来天机不可泄露?你知道天机掌握在谁的手里吗?我天上的爹,你是不是哪根骨头发痒想让我天上的爹把你给打断然后永远压你在九幽之处?”朱獾不是一般的生气,双手拍床板拍的生疼,疼得醒了过来,朱元璋和丑玉自然不见了踪影。
脑西搭牢,怎么不经拍?看来我下次不能对他动不动就发脾气,让他显摆一会就显摆一会,他多多少少算是大明朝的开国皇帝嘛,习惯了摆谱儿。
想到这里,朱獾从床上坐起,见一只细犬和一只猪獾过来向她摇头摆尾,伸出手去抚摸它们的颈项。
从昨天起,朱獾只留一只细犬和一只猪獾在自己的房间里,其它的七只细犬和七只猪獾被她分别派到了主屋和老宅的各个重要区域,以防不测。
自从明确自己的身世后,朱獾对八只细犬和八只猪獾进行了重新训练,不但让它们判别朱云河和朱护宅为敌人,还要求它们监视蓝玉柳的一举一动。
说八只细犬和八只猪獾是神兽,有点过,但它们确实有别于普通的狗狗和猪獾,它们只视朱獾为主人,包括那天在大坑边无缘无故失踪,其实是为了保护朱獾,分别去跟踪柳如玉、朱护宅、蓝玉柳和鲁欢,还有蛋儿,以及吓唬瘪嘴婆和田家父子,防止背后捣鬼。
现在,其中的一只细犬和一只猪獾正静静地蹲守在田癞子家的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