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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小癞死狗一样扑在老宅的路中间,急得他娘没有喊出一声“儿子”就瘫倒在自己的家门口,进入她家准备吃团圆饭的老宅乡邻一涌而出看热闹。

独臂罗不相信田小癞就这么死翘翘,过去踢了一脚田小癞对田癞子说:“不想请我们吃团圆饭明说,耍这样的小伎俩能省下饭菜吗?办丧事还不得喊我们吃席?还得是大席,两天一夜的大席。”

“吃大席?哪里有大席可吃?是朱胖子掌的勺吗?”黄花菜冲向独臂罗,没留意田小癞扑在地上,脚下一绊,一个趔趄结结实实倒在独臂罗的脚下。

独臂罗大脚一挑黄花菜,黄花菜就地一滚,滚到田小癞身上,嬉笑道:“挺软乎,没有刚才硌得慌。”

“软乎你个黄花菜,你要压死我儿子?”田癞子过来拖黄花菜。

黄花菜不起来,说:“我就是黄花菜,你儿子不死我能吃上大席吗?”

“吃吃吃,吃你爹的大席去!”田癞子拖不动黄花菜,转头喊田大癞和田二癞:“还不快过来,真等着吃你弟弟的大席呀?”

“嘿嘿,有大席吃总是好的嘛。”“不吃白不吃,自己弟弟的大席自己哥哥吃,肥水不流外人田,嘿嘿。”田大癞和田二癞嬉皮笑脸站在自己家门口不挪步。

田癞子火起,松开黄花菜返回自己家操起一根扁担打田大癞和田二癞,田大癞和田二癞分头便跑,一个向南一个向北,不一会无影无踪。

“喂,田癞子,你到底是办丧事还是请我们吃团圆饭?头上癞总不能连一餐饭也要赖呀?”独臂罗冲站在路中间手持扁担南北张望的田癞子喊。

“就是,一餐饭都要这样赖,还是人吗?”

“本来就不是人,不想请吃就明说,用不着整这么些无厘头的事情出来。”

“还是回去自己家里剥个粽子吃吧,同住在老宅这么多年,什么时候白吃上了他家的席?”

“……”

跷脚佬和其他住在老宅的户主一边数落一边往自己家走。

“喂喂喂,喂喂喂……”跑向南边的田二癞神色惊慌跑回自己的家,见他这个样子,刚要散去的乡邻又聚拢到田癞子家门口。

田癞子扔掉扁担正要扶田小癞起来,没好气地呵斥田二癞:“喂喂喂你个癞子头,过来背你弟弟回屋,还有口气呢。”“爹,蛋、蛋……”田二癞只顾喘大气。

“蛋什么?你爹的蛋蛋好着呢,今天早上起来我、我……”田癞子老婆过来重重地敲了田二癞的癞子头一下,脸通红,她根本没有背过气去。

“是蛋儿,蛋儿他活过来了呢。”田二癞一手抚摸自己的癞子头一手向南指向前院。

众人随田二癞的手指往前一看,全呆愣在原地瞠目结舌。

只见蛋儿蹦蹦跳跳跟在他娘身边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喊:“谢谢各位爷爷奶奶伯伯大妈叔叔婶子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挂记我,我娘说为了庆贺我死而复活,今天中饭晚饭全到我家吃,朱伯伯掌勺。”

“好耶好耶,快去快去。”黄花菜第一个冲向蛋儿家。

独臂罗见跷脚佬等人站在原地没动,问:“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不过去一起庆贺?”“庆贺肯定值得庆贺,必须庆贺,关键是他家能有供朱胖子掌勺的食料吗?唉!”跷脚佬望着蛋儿和蛋儿他娘的背影摇头叹气。

“唉,这孤儿寡母能活到今天不容易,吃什么席呢?”

“都过去他家吃席,他们娘两个接下去吃什么?还得饿死他们?唉。”

“唉,蛋儿能活过来就好,这还得多亏是獾仙子相救吧?否则怎么能起死回生?”

“……”

众人一片叹息声中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各位不必担心,今日仙子救小儿一命,本将感激不尽,特备下丰盛食材招待各位,朱膳夫已经生火。”

众人一听朱胖子已经生火,顾不得探究发出声音之人为何人?此人站在哪里说话?蜂拥至蛋儿家。

蛋儿家自蛋儿记事起没有来过外人,包括马夜叉和朱獾,马夜叉和朱獾平时送一些吃的穿的过来基本站在门口,招呼蛋儿或者蛋儿他娘出来拿。

蛋儿和蛋儿他娘站在门口迎接老宅的乡邻,向他们行礼道万福。

蛋儿家虽为老宅第七进的西厢房,但整个西厢房属于他家,有一个独立的院子,院子里已经摆上八张八仙桌,桌上各式糕点水果满筐。

众人坐下边吃水果糕点边互致新年问候,热闹喜气。

“这才是过年的样子嘛。”

“要不是仙子及时出现,哪来的这份安逸?”

“如果任那瘪嘴婆神道下去,估计今年的这个年谁也别想过安稳。”

“……”

闲聊中众人想起刚才的那个声音,议论道:“他怎么自称本将呀?”“你没看到过他的样子吗?那副打扮明明就是将军的样子嘛。”“没错没错,他肯定是个大将军,从古代穿越而来的大将军,称朱胖子为膳夫呢。”

议论声中朱獾走进蛋儿家,身后依次是马夜叉、朱云山、蓝玉柳和鲁欢,众人不约而同站起身,向朱獾行注目礼。朱獾向大家抱拳作揖,微笑道:“过年好,过年好。”

“过年好。”

“过年好。”

“过年好。”

“……”

欢乐祥和的气氛中,朱獾在蛋儿和蛋儿他娘的扶拥下稳稳当当坐到上桌的上首,左为蛋儿右为蛋儿他娘,然后两边依次分别为马夜叉、鲁欢和朱云山、蓝玉柳。

“各位乡邻,小女本应昨日在自家就出来向大家敬酒,只因烟花爆竹之事扰得她扰得大家心情烦闷,今日蛋儿死而复生该喜该贺,小女借花献佛,以蛋儿家的酒敬在座各位。”马夜叉说完朝朱獾微笑,朱獾起身先敬蛋儿他娘和蛋儿,然后依次一一相敬。

敬完朱獾回主桌刚要落座,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急呼声:“我,还有我。”

朱獾拢目一看,是田小癞,一身花花绿绿的新衣冲进蛋儿家,后门紧跟着田大癞、田二癞和田癞子夫妇。

脑西搭牢,还敢来?朱獾怒容上脸,站起来要赶田家人出去,马夜叉抓住朱獾的一只手,拉她坐下安抚道:“来的都是客,不要忘了在家时和你说的话。”“看着就眼睛疼,稳不住。”朱獾恨恨地重新坐下。

马夜叉附耳朱獾道:“必须稳住,只有稳住才能斗过他们。”“我要他们真死,是你不让。”朱獾不想看田家的人,尤其是田小癞,可一双怒火燃烧的大圆眼还是紧盯田小癞。

马夜叉说:“真的死了人你还能坐在这里吗?不要忘了你是仙子,老宅仙子,太祖奶奶寄予厚望的老宅仙子。”“是不是仙子无所谓,老宅我一定会保护好,恶人我必须除。”朱獾咬牙切齿。

马夜叉说:“老宅不可能拆迁,上头迟早会派人来保护,你要保护的是老宅的精灵们。”“你又神叨,我告诉你,你和朱先生合起伙来神道我,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朱獾瞪马夜叉。

马夜叉笑道:“你是仙子,知道的自然知道,但不知道的更多哦。”“你再神叨小心我翻脸,现在先翻桌。”朱獾伸出双手作势要掀翻八仙桌。马夜叉忙按住朱獾的双手,赔笑道:“好好好,回去告诉你一切。”“现在就回去。”朱獾要起身。马夜叉拉住她,说:“你一口菜没吃,不能走。”“仙子不食人间烟火,吃什么菜?”朱獾还是要走。

“岁月新更又一春,迎春还是旧年人。愿除旧妄生新意,端与新年日日新。”朱先生手摇折扇朗声吟诵走进蛋儿家,马夜叉松开朱獾的手,站起身鼓掌相迎:“好,好一个日日新。”

“先生请坐。”朱獾让座。

朱先生婉拒:“仙子首席理所当然,老朽能够同桌共饮已是三生有幸。”说着,朱先生在朱獾对面坐下。

蛋儿他娘添上酒盏碗筷,朱先生满上酒敬朱獾:“老朽自罚三盏谢罪,仙子监督。”

“先生何罪之有?为何要自罚三杯?”朱獾问。朱先生回答:“仙子有所不知,老宅纷纷扰扰责在老朽,自罚稍可心安。”

“心安?先生难道不心安吗?老宅不是世外桃源,岂会没有纷扰?先生大可不必自责。”朱獾微笑端起酒盏。朱先生高举酒盏的手有些发抖,问:“仙子的意思是老朽庸人自扰?”“先生怎么可能是庸人?庸人还会设计这一出出好戏来扰我?”朱獾反问朱先生。

马夜叉拉了拉朱獾的衣角,朱獾没有理她,喝下盏中酒后酒盏往桌上重重一放站起身转身离开饭桌,径直走到正在大快朵颐的黄花菜身后大声说道:“庸人好庸人没烦恼。”

“啊?雄人?我是雌人,我有烦恼。”黄花菜满嘴含菜嘟嘟囔囔回应朱獾。朱獾笑问黄花菜:“你有什么烦恼呀?”

“烦恼每天没有大鱼大肉吃,要是每天能吃上朱胖子烧的菜,那什么烦恼也没有,呵呵。”黄花菜咽下嘴巴中的菜,冲朱獾憨笑。朱獾拍了拍黄花菜的脊背俯身附耳她道:“我不是说过会保证让你吃上朱胖子烧的菜吗?当然,你得听我。”

“听听听,一定听。”黄花菜点头如捣蒜。朱獾继续附耳黄花菜道:“今晚亥时到大樟树树下,我给你带朱胖子烧的猪肘子。”“嗯嗯嗯。”黄花菜笑得更憨憨。

朱獾直起身面向众人大声说:“各位慢吃,吃好喝好,我先走一步。”

“仙子,你这么快吃好了呀?”

“仙子,我只看见你喝了一盏酒呢。”

“仙子,你根本没有动筷子啊。”

“……”

乡邻们争相挽留朱獾,朱獾扬手告辞:“仙子不食人间烟火,喝酒已是犯忌,再见。”

见朱獾走出蛋儿家,田小癞端起酒盏冲到鲁欢面前:“欢欢,祝你新年快乐,万事如意。”田大癞和田二癞冲到蓝玉柳面前,你推我搡一阵后争先恐后对蓝玉柳说:“柳姐,快乐。”“快乐,柳姐。”

蛋儿他娘见此情景,生怕鲁欢和蓝玉柳生气,尤其是鲁欢是被田小癞骗到驴不到村,对田小癞恨之入骨,说不定又来一热水瓶砸他田小癞的癞子头二度开花,忙不迭从凳子上站起来想过去拉开田家三个臭小子,没想到鲁欢举起酒盏笑吟吟回应田小癞:“谢谢,新年快乐,万事如意。”与此同时,蓝玉柳举起酒盏笑着对田大癞和田二癞说:“你们也快乐。”

蓝玉柳的笑比鲁欢的笑还要甜美,准确地说鲁欢对田小癞的笑是甜笑,而蓝玉柳对田大癞和田二癞的笑是媚笑,勾魂的媚笑。

田小癞面对鲁欢的甜笑彻底无骨,全身酥麻麻说不出话。田大癞和田二癞面对蓝玉柳的媚笑无骨更无肉,直接坐到了地上。

田癞子的三个儿子满嘴涎水花痴过去,独臂罗和跷脚佬打翻醋缸过来想要拖他们出蛋儿家,无奈独臂罗只有一只手,跷脚佬力气没有那么大,两个人一使眼色,一个端起桌上菠菜蛋花汤一个抓起桌边炭火盆,你挤我,我撞你,菠菜汤倾倒在田小癞的头上,炭火盘横卧在田大癞田二癞的腿上。

“娘额!”

“妈呀!”

“爹爹啊!”

田家三个癞头小子哭爹喊娘连滚带爬逃出蛋儿家,众人想笑不敢笑出声来,田癞子夫妇正黑脸红眼紧盯独臂罗和跷脚佬,但见朱云山坐在那里和朱先生推杯换盏,同样不敢造次。

马夜叉已经不在席上,朱先生坐到了马夜叉的位置上,朱獾的位置空在那里,没人敢坐。

田癞子夫妇不是怕朱云山,而是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原来的那个朱云山?

从貌相上看,他和二十一年前的朱云山没有太大变化,可正是因为没有太大变化,田癞子夫妇怀疑他不是原来的那个朱云山。

二十一年,七千五百多个日日夜夜,一个人的貌相怎么可能没有变化?

田癞子只比朱云山大一岁,想当年他和朱云山一样才过而立之年,他三十二岁,朱云山三十一岁,因为獾八仙生在猪獾窝里,朱云山被猪獾咬死。

獾八仙成为真的仙子,飞身太平塘《和母寄父》,大樟树下“大风起兮唤父归”,归来的朱云山还是二十一年前才过而立之年的朱云山,相貌堂堂,英气逼人。而他田癞子已年过半百,头上只剩数得清的几根癞丝毛,老态尽显。

朱云山和朱先生推杯换盏俨然是祖孙共饮,马夜叉坐在朱云山身边根本不像夫妻,像是母子。倒是坐在朱云山另一边的蓝玉柳更像是他的妻子,郎才女貌。

朱云山回归后,田癞子不只一次私下和自己的老婆说过,这个朱云山肯定有问题。田癞子的老婆说,没问题,朱云山这个样子说明朱獾这个獾八仙的的确确成为了仙子。

田癞子不解,他老婆解释说,如果回归的朱云山和你一样一副老态,那才是有问题。

田癞子更不解,他老婆伸手敲了一下他的癞子头奚落道,还说当过民兵队长呢,这样的道理都整不明白,自己去想。

田癞子想了好几天,昨天晚上才想明白,枕头边问自己的老婆,是不是能唤回原来的朱云山,獾八仙才是真的仙子?如果唤回的朱云山和他一样一副老态,那不但说明獾八仙根本不是什么真仙子,还说明他朱云山当年根本没有死,只是为了保持老宅主人的地位一家人在装神弄鬼。

田癞子的老婆夸田癞子这个癞子头里还是有点脑细胞,她如果不是从黄鼠狼和黄豆酱那里偷听来,这辈子估计想不出来。

田癞子追问自己的老婆什么时候从黄鼠狼和黄豆酱那里偷听来的?为什么不及时告诉他?

田癞子的老婆说,我以为你肯定比黄鼠狼和黄豆酱聪明,要不然你会那么主动邀请老宅的人来家里吃团圆饭?你平时对外人可是一毛不拔。

田癞子说,我还有毛可以拔吗?我不是主动邀请老宅的人来吃团圆饭,是想借机摸摸朱云山和那獾八仙的底,还有报那个小妮子砸我家小癞热水瓶的仇。

哼,说的好听,还不是想在家里多看几眼那个柳狐狸?来蛋儿家之前田癞子老婆警告过田癞子,没想到三个儿子先被狐狸得一身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