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蓝玉柳和鲁欢在,厅堂里的说话多为客套或是戏说,没有多少实效性的内容,朱獾没有等到吃鸡汁羹就回自己的房间,一来她肚子还是不太舒服,二来向蓝玉柳和鲁欢表明自己已经不食人间烟火,即使山珍海味她都不会再在乎。
朱獾进房先和八只细犬八只猪獾亲热了一阵,然后才上床。
上床后没有立即躺下,坐在床头细捋一天下来的所有经历,朱獾发现,一切的一切全可以归结一句话,一句蓝玉柳对鲁欢说的话:“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有些人有些事谁能说得清真假呢?”
朱獾先于鲁欢和蓝玉柳从茅房那边返回,一回来就问朱云山“断腿”到底什么意思?朱云山招呼朱先生进屋,在厅堂坐下后对朱獾说,他的两条腿五年前就在工地上被塌方下来的大石块给砸断,他也想不明白今天怎么就突然能站了起来?还行走自如,健步如飞。朱獾问,黄秋葵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朱云山回答,黄秋葵是他做工的那家公司的老板,怎么会不知道呢?当时候要不是有她,他补偿不到那么多钱,也回不到那个山洞。
朱獾皱眉,看了朱云山好一会,最后停留在他的那一双脚上,问,你的意思她是你的恩人?我得千恩万谢感激她?朱云山说,你是你,我是我,反正我得感激她。那我是不是该向你说声对不起?向她去负荆请罪?朱獾别过脸,看墙上的太祖奶奶。
朱先生劝朱獾不要太小孩子气,要站得高看得远。朱獾没好气地怼朱先生,是不是人比人气死人?同样是老宅的女孩子,这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你们之间是有差距的呀?”朱先生完全不顾朱獾已经生气,还要和她摆事实讲道理。朱獾一拍案几站起身,忿忿道:“她乃驴不村之荣光,老宅之荣光,你用不着再啰嗦,我明天就去省城向她赔礼道歉,请她回驴不到村回老宅!”
“你坐下好好说嘛,如果剔除老宅的因素,她确实是驴不到村的荣光老宅的荣光。修一条通城大道是世世代代村人的梦想,多少年来谁能圆这个梦?你能我能还是你的爹娘能?”朱先生有一说一,并不给朱獾留情面。朱獾一时语塞,气呼呼转身想要回自己的房间。朱先生接着说道:“肚量大才能做大事,气度大才能成大事,你这样的小肚鸡肠想要保护老宅?哼,怕是连瘪嘴婆都斗不过。不要以为你两天演戏演下来唬住了一般的村人就真的成为了仙子,要不是有人从中出手相助,有祖上的宝贝可以作为道具,得死上几回自己不知道吗?”
“都是自己人,不要斤斤计较,她们两个回来了呢。”马夜叉从厨房探头低声喊,喊完退回厨房忙碌,朱獾只得重新坐下假模假样和自己的亲爹和朱先生说一些闲事。
“脑西搭牢,这老家伙怎么会知道我有祖上留下的宝贝做道具?”朱獾坐在床上思索。
没错,朱獾从老宅大门口飞起,一边飞一边吟唱《和母寄父》,飞过太平塘飞到大樟树下的土台子上,完全靠她穿的那条白色长裙,而不是她真的已经成为了仙子,能像鸟儿一样高高飞翔。
这条白色裙子一直珍藏在朱獾房间的那个老式衣柜里,不知道是哪一代祖上所留下?朱獾有一次翻弄衣柜,看到这条白色裙子觉得好看就拿出来穿上。因为这个裙子表面看上去和普通的裙子没有多少差别,但里面串连着很多细小的铜丝和竹片,有点像风筝。穿上之后,朱獾觉得自己整个人走路特别轻盈,高兴得来来回回在自己的房间里走个不停。马夜叉喊她,她赶紧跳上床,她怕自己的老娘看到她穿裙子吓晕过去。她从小到大可是从来不穿裙子,有一次马夜叉从镇上给她买来一条裙子,她死活不肯穿。
等马夜叉出去,朱獾穿着裙子从床上跳下,奇迹发生,她居然飞了起来,飞到了拔步床的顶上。朱獾着急,不时拉扯裙子,无意中拉到袖子上的一个小铜扣,裙子鼓起又飞了起来。她再拉,裙子收起,人落在地上。朱獾不是一般的惊喜,接下去好几天关在自己的房间里研究这条裙子,研究出这不是一条普通的裙子,而是一个飞行器。于是趁夜深人静她穿上裙子飞着去大樟树下看望猪獾们,连猪獾们都看傻了眼。当然,朱獾从不轻易穿这条裙子,怕穿坏了关键时刻用不上。
脑西搭牢,这个老东西究竟什么底细?连我这条裙子是道具都知道?不会他还知道我有其它道具吧?
朱獾自从探究出裙子是飞行器后,对房间里的每一样物件都进行了细细的探究,大到那张拔步床,小到一颗墙钉子,结果不是一般的惊喜,可以说是惊喜连连,即使她脑洞开得最大,也想象不出这么多神奇的物件究竟是她的祖上所发明还是从外太空所获取?
浮想联翩间听到屋外传来朱云山、马夜叉与朱先生的告别客套话,朱獾一开始没有在意,后来的关门声让朱獾一下子从床上跳下,冲到窗口向外张望。果然,关门是人在外面关,而非进屋关,也就是朱云山和马夜叉送走朱先生后没有回屋,而是关好门出了自己的家。
朱獾等朱云山和马夜叉走出一会后轻轻打开大门,蹑手蹑足跟了上去。
那么迟了还不睡觉出去干嘛?这是向后院去的嘛,去后院干嘛?朱獾隐于斜眼婆家的柿子树后见自己的亲爹亲娘肩并肩往后院走,有些纳闷。等他们拐过黄鼠狼家后,她刚要从柿子树下走出来跟上前去,“吱哑”一声,朱虎从自己家的门缝里探出头来,朱獾赶紧重新隐藏到柿子树后面。
朱虎探头探脑张望一会后,见四下没人,弓腰弯背溜出自己的家,先站到柿子树下学了三声猫叫。
“喵,喵,喵”三声猫叫过后,朱獾家的大门打开,蓝玉柳从里面出来,她倒是很大方,径直走向柿子树下和朱虎碰头,朱獾赶紧蹲下就地一滚,滚到羊圈边,竖起耳朵听朱虎和蓝玉柳说话。
“两个老的出去了呢。”
“我知道。”
“要不要跟上去?”
“再等一会。”
“时间太长怕是跟不上。”
“放心,他们去的是祠堂。”
“哦,你偷听到他们说话了呀?”
“不要问太多,那只箱子给我看好。”
“好着呢,她连碰都不敢碰一下,现在睡得跟死猪一般。”
“要小心她漏嘴,如果被獾八仙知道,一定会想方设法查个底朝天。”
“你那么怕她?她只不过虚张声势而已,凭实力肯定和你没法比,连那黄秋葵也没法和你比。”
“少说拜年的话,黄鼠狼家应该马上会有人出来,你快站到树后去,等他们出来我们再跟上去。”
不一会,黄鼠狼家闪出两个黑影,东张西望一阵后沿墙边朝后院而去。蓝玉柳招呼朱虎同样沿墙边跟了上去,朱獾紧随其后。
没跟多少步,蓝玉柳和朱虎紧贴墙面立住,朱獾同样姿势站定,拢目望向前方,见朱云山和马夜叉站在朱先生家的门口,黄鼠狼和黄豆酱隐藏到不远处蛋儿家的墙角。
过了好一会,朱云山和马夜叉还是站在朱先生家的门口不走,大家只能继续保持原样。朱虎估计紧贴墙面腿脚有些麻木,身子晃了几晃,蓝玉柳伸手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腰部,朱虎龇牙咧嘴表情痛苦,但不敢出声更不敢乱动,朱獾看得好笑。
朱獾离蓝玉柳和朱虎并不远,蓝玉柳和朱虎这个时候恰巧站在田癞子家的卧室窗口下,这间卧室到现在还亮着灯,透过从窗口映出的灯光,朱獾能较为清晰地看到朱虎和蓝玉柳。朱獾不知道田癞子家的这间卧室住的是田癞子自己和老婆还是田大癞、田二癞或者是田小癞,她也不想知道。
脑西搭牢,还穿上了夜行衣呢。朱獾见蓝玉柳还是一身黑,但不再是黑大衣黑裤子黑围巾,而是一套紧身的黑衣黑裤,一头秀发全塞进了一顶黑色的帽子里,脚上的那一双红色高跟皮靴换成了一双黑色旅游鞋,和黄秋葵穿的那一双有点相像。蓝玉柳玲珑的身段被紧身衣裤包裹出极致,连朱獾看了也心跳加速,难怪紧贴蓝玉柳站立的朱虎总是站不稳。
朱云山和马夜叉还是站在朱先生家门口不走,他们夫妻两个不走,黄鼠狼和黄豆酱只得继续隐藏在蛋儿家的墙角,蓝玉柳和朱虎只得继续站在田癞子家的卧室窗口下面,朱獾继续站在原地——独臂罗家的墙角。
“哗啦!”一大盆水从田癞子家的卧室窗口泼下,蓝玉柳和朱虎立马成为落汤鸡,却不敢抬手擦拭。朱獾暗自高兴,活该,最好再来一盆。
“哗啦!”又一大盆水凝是银河落九天,劈头盖脑泼在蓝玉柳和朱虎的身上。“嘻……”朱獾笑出声,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想,我这意念还挺灵啊,如果再来一盆,那说明我真的成为了仙子。
“哗啦!”第三盆水泼下,朱獾开心至极,心想,有机会我得好好感谢感谢这个田小癞,没想到他居然能和我心心相印。呸呸呸,和谁都可以心心相印,就和你田小癞不行,和你田小癞永远只有恶心。朱獾刚才看到是田小癞从窗口往下泼水,泼了个蓝玉柳和朱虎透心凉,一天的烦忧一扫而光。
朱虎大概实在忍受不住,伸手想要抹脸上的污水,蓝玉柳拉住他不让他动。好在朱云山和马夜叉离开朱先生的家门口,按原路返回,马夜叉似乎没有看见贴身立于田癞子家墙面的蓝玉柳和朱虎,边走边对朱云山说:“这个朱先生,一大把年纪喝那么多酒。”朱云山回应马夜叉:“现在他熄灯睡下了你可以安心了吧?他的酒量好着呢。”朱云山也似乎没有看到蓝玉柳和朱虎,和马夜叉一起自顾自往自己的家里走。
朱獾见自己的亲爹和亲娘原路返回,忙闪身躲到独臂罗家的门洞里,双脚刚上门槛,一只大手拉她进了屋,朱獾刚要喊,独臂罗低声说:“仙子,是我。”
等朱云山和马夜叉走过,朱獾问独臂罗:“你拉我做什么?”“我不拉你,你不是被发现了吗?”独臂罗要关门,朱獾制止他,探头向外张望,见朱虎逃命一般逃回自己的家,不再留意,她回眼看蓝玉柳。
蓝玉柳还是紧贴在田癞子家的墙面上一动不动,似乎田小癞泼下的三大盆水对她没有丝毫影响。
“外面还有人吗?”独臂罗问朱獾。朱獾眼睛紧盯蓝玉柳反问独臂罗道:“你一直在监视我?”
“没没没,我和跷脚佬从你家回来就上了床,今天晚上喝的有点多,刚才被尿憋醒,一出来被一个人拦住让我拉你进来并把这个转交给你。”独臂罗说完伸手到朱獾面前。朱獾从独臂罗手上接过一张纸条,展开,借田癞子家卧室昏暗的灯光八个字映入眼帘:“以静制动,有备无患”。
脑西搭牢,同样的话传递两遍什么意思?难道我没有做到?先不管这个,盯牢蓝玉柳要紧,朱獾收起纸条,问独臂罗:“他人呢?”
“谁?”独臂罗睡眼惺忪,还在梦中一般。朱獾不再多问,见蓝玉柳身子还是紧贴在田癞子家的墙面上一动不动,有些奇怪,难道她不是跟踪自己的爹娘而来?不可能,她和朱虎明明约好跟踪我爹娘,还说我爹娘是去祠堂。莫不是我爹娘发现有人跟踪,才故意装作不放心朱先生站在朱先生家门口不动,想甩掉他们,结果他们原地不动,只得原路返回?
我爹娘返回去已经好一会,她怎么还不动呢?不会是被那三盆水泼坏了吧?不可能,她是谁?哪有那么容易被泼坏?噢,肯定是在等黄鼠狼和黄豆酱先动,黄鼠狼和黄豆酱不动,她肯定不会先动。好吧,那就比耐心吧,看谁熬得过谁?朱獾想到这里,让独臂罗回去睡觉。独臂罗不肯,问朱獾是不是有什么大事情要办?朱獾不回答,独臂罗就不走。
朱獾没办法,只得对独臂罗说,跟在我身边的话一定要听我的话,不能随便说话,不能擅自行动。独臂罗连连点头,兴奋地问朱獾:“仙子你是要捉鬼还是擒妖?”“都是,接下去不要再说话。”朱獾眼睛紧盯斜对面的蓝玉柳,蓝玉柳不动,朱獾也不动。独臂罗站在朱獾的左侧,他的视线刚好被门框挡住,看不到蓝玉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田小癞关了灯,朱獾只能影影绰绰看到蓝玉柳,要不是她一直紧盯着蓝玉柳,根本看不出对面有个人,蓝玉柳的一身黑完全融入到黑夜中。
朱獾佩服蓝玉柳,被田小癞劈头盖脑浇了三大盆水,到现在还能若无其事。
“你都多大了呀还尿床?起来,睡到我的床上去!”蛋儿娘的骂声响起,打破夜的宁静,没多久,蓝玉柳沿田家墙面前行而去,朱獾迅即冲出独臂罗的家门,沿墙面追赶。“咦,人呢?”等独臂罗反应过来追出大门外,大门外不见朱獾的人影。
独臂罗围绕自己的家四下寻找朱獾,来回找了两圈还是没有找到,只得回家继续睡觉,就当自己做了一个梦,梦游了一回。
朱獾紧追蓝玉柳,一直追进祠堂。
脑西搭牢,这祠堂门怎么又开着?
朱獾不止一次对朱先生说过,祠堂门一定要锁好,平时不要开。朱先生答应得很好,说自己家祖祖辈辈守护祠堂,祠堂要是有闪失,拿他是问。
明天我必须拿你是问,现在还是跟住蓝玉柳看牢黄鼠狼和黄豆酱要紧。朱獾相信黄鼠狼和黄豆酱也进了祠堂,否则蓝玉柳不可能一个人进入祠堂。要进她早就进来,朱虎跑的时候她就可以进,等那么长时间才进,肯定是见黄鼠狼和黄豆酱进了祠堂她才追进来,关键是她盯住黄鼠狼和黄豆酱想做什么?
朱獾进入祠堂却不见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