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半，祁墨终于得以进入沈雨清的VIp病房。
沈雨清穿着病号服一如既往睡得很安静，板正的睡姿，双手交叠放在腹部。
祁墨收起脚步声走到他床边坐下，伸手想去牵他的手，想了想又缩了回来，他的睡眠一向很浅，哪怕只是碰一下都可能让他立刻醒来。
病床的床头开着一盏暖色小灯，祁墨透过微弱的灯光盯着沈雨清的脸看了半晌，还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
一个月不见，他的脸也瘦削了不少，面部线条更加锐利，整个人看起来都更清冷了些，脸上那道血痕红得触目惊心。
就在掌心距离沈雨清的脸颊还有两公分的时候，祁墨如梦初醒般猛地缩回手，却在半空中被另一只略显冰凉的手抓住。
沈雨清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他，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来都来了，又想走？”
“我吵醒你了？”
“没有，是你的掌心太热了，被你的热气逼醒的。”沈雨清弯了弯唇角，朝旁边的椅子看了一眼，示意他坐，“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死了。”
“那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祁墨笑道。
沈雨清抬眸看他，“你也梦见我死了？”
“没有，只是刚刚有一瞬间，辛艾拿枪指着我的那一瞬间，我真的有想过，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也以死谢罪算了。”
“辛艾不会杀你的。”沈雨清轻声道。
“这么确定？可她刚刚的确是用枪指着我了。”
“其实，一开始我也以为辛艾是真的喜欢你，后来了解她这个人之后，我才知道她不是真的喜欢你，而是她的大脑告诉她，她喜欢你。”
祁墨低下头去看沈雨清，双眼缓缓打出两个问号。
“你别小瞧这种喜欢，这种生理的喜欢可比心理的喜欢可怕得多，因为这是一种病，所谓病，就是生理出现了问题，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所以即使她的心理真的是想杀你的，她的大脑也不会允许她这么做。”
“那她的大脑为什么要告诉她，她喜欢的人是我？我们已经有十多年没见了。”
“说明这件事是从你们高中时期就开始存在的，大概是因为她原生家庭的关系吧，导致了她的这种人格障碍，我想她应该是自卑的，你高中的时候是不是对她还不错？”沈雨清仰起脸问他。
“高中的时候……”祁墨想了想，“虽然她是班长，但其实她的人缘一直都不怎么样，同学们都不太跟她交流，但是因为她学习不错，我就挺经常找她交流学习问题的，一来二往就熟络了起来，算起来我应该算我们班里面跟她最好的吧。”
“那就是了，她把那会儿的你当成她生命中的光，也许她后来的生活都是在为了这个‘光’努力……等到她觉得自己差不多有所成了，就回来了，所以她才会认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难怪了……你这么说的话一切就解释得通了，我还纳闷是我哪里给了她这种误会……”
“你有吗？”沈雨清看着他的目光里带上了几分探究。
祁墨肉眼可见地紧张了三秒钟。
“逗你一下而已，祁队长不是这么不经逗吧？”沈雨清笑了起来，很快敛起笑容，转道：“其实在这场豪赌中我唯一押的宝是任绎扬。”
“任绎扬？”
“如果任绎扬能一枪爆了Eric的头，那么一切就结束了，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会按计划出现，也相信辛艾一定不会伤害你，而在这个局里唯一的变数就是Eric，我把他交给了任绎扬。”
“那你还是挺信任他的。”某人酸溜溜地道，“你就不怕他万一手抖……”
“他不会手抖的。”沈雨清笃定道，“因为站在Eric身边的人是你。”
“……”祁墨一脸肉眼可见的黑线滑了下来，“我应该感谢自己被他当做情敌吗？”
沈雨清笑了，笑得明媚至极。
祁墨盯着他的笑脸看了半晌，压低身子低声道：“我感谢他，让我还能好好儿地在这里跟你说话。”
翌日一大早祁墨就起床回去帮沈雨清熬粥了，带着沈雨清的早餐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险些被里面的阵仗吓得不敢进去。
就见宽阔的VIp病房里挤满了人，除了沈雨清的家人朋友全都在场外，就连陈珍妮和祁文文都在，并且完全没有人通知他她们要过来。
“妈？阿姨？你们怎么都来了？”
“祁墨啊！来来！”梁宥恩一见到他立马热情地招手。
倒是陈珍妮有些不爽地上前打了他一下，“你这孩子！这么大事怎么也不通知我们一下呢！还是文文从王潇那里知道了才告诉我的！”
“妈，这事我回头再慢慢跟您说，先进去吧。”
祁墨搂着陈珍妮的肩膀把人往里带，一一跟沈雨清的家人打过招呼，将手里的保温壶放到床头桌上。
沈雨清瞟了另一边的床头桌，就见有一个见底的保温壶和几个空盘子，意思是他已经吃过了，“我妈带来的，你这个就留着一会儿加餐吧。”
“好。”祁墨又把保温壶的盖子拧了回去，“医生来查过房了吗？”
“来过了，说明天早上就能办出院。”
“那明天我来接你出院吧。”沈雨漫坐在床头的椅子上双手抱胸翘着二郎腿，“那案子刚结束，祁墨这几天得很忙吧，得让他赚钱啊，不然你现在又失业了，欠我的钱怎么还？”
“什么钱？”梁宥恩敏感的目光在姐弟俩之间来回转悠。
“您儿子，问我借了五百万。”沈雨漫悠悠地回道。
在场的其他所有人：“夺少？！”
祁墨一脸震惊地看着沈雨清，突然想起来Victoria昨天跟他说的沈雨清是花自己的钱买通美国的人脉得到的有关辛艾的那些资料……
沈雨清安抚地捏捏他的手，“放心，我还得起。”
“五百万你还得起？”郭会祺不可思议道，“你现在可是失业人士啊雨清！该不会打算去……吧？”
他瞟了一眼沈雨清爸妈，还是没敢把那两个字说出口。
“没事兄弟陪着，有事兄弟顶着！”江逸琛怒放豪言壮语，“需要多少雨清你尽管开口！能拿得出的我绝不藏着掖着！”
“这样吧……”梁宥恩低头从包里掏出一张支票，“这笔钱妈替你还了。”
沈振世握着她的手硬是将那张支票又塞了回去，“不能偏心。”
“就是！妈！你这也太偏心了！你要这么做的话可得给我一千万！”沈雨漫故意撅起嘴佯装不爽。
“行了行了。”最后还是mathieu站出来制止了这个闹哄哄的场面，“雨清不是说了吗？他能还得起！要你们操什么心呢！真是！我们也来了很久了，该走了，让雨清休息吧！”
“还是mathieu最懂事！”沈雨漫站起身去扶mathieu起来，又扭头对沈雨清道：“听到没，好好休息！”
沈雨清点点头，“那你们回去慢点，明天见，mathieu！”
“明天见，雨清！”mathieu边被沈雨漫搀着往外走，边忍俊不禁道：“我该感谢你夸我懂事吗雨漫？”
“自己人不需要这么客气！”
“那我们也不打扰你休息了，雨清，早日康复咱们再约啊！”
祁墨出去送这么一大群人，走在最后被祁文文拉着小声叭叭。
“订婚？”祁墨忽然停下了脚步，“你要订婚？我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
“嗯……咱们家你的确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不是你最近太忙了嘛……我也不敢打扰你！就上周王潇跟我求婚了，还跑咱们家求亲了，妈妈看他年纪不小了，就同意我们今年先订婚，日子还没选，不过大概也就在下个月了。”
“……”祁墨花了足足一分钟的时间消化这个消息，他这个才刚大学毕业的妹妹就要订婚了，明明穿着纸尿裤追在他屁股后面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怎么就要订婚了呢！
沈雨清在病房内等了好半天祁墨才送完客回来，只是明明出去的时候看起来还挺高兴的，回来就变成一脸的愁云惨淡了。
“怎么了？”沈雨清一眼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祁墨往他床边一坐，并不怎么高兴地宣布了祁文文要订婚的好消息。
沈雨清好笑道：“这不是好消息吗？看你的表情我还以为辛艾越狱了。”
祁墨忍不住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辛艾越狱的样子，“噗”地笑了出来，笑完之后长出了一口气道：“是好消息，就是……我一时还没有做好祁文文从一个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姑娘，到成为别人的妻子的准备。”
“你这是老父亲心态。”沈雨清笑他。
祁墨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转问：“今天大家会过来，都是你通知的？”
沈雨清点点头轻哼了一声。
“我以为你不会想让他们知道你住院了。”
“为什么不让他们知道？他们是我的家人朋友，知道我好不好是他们的权利。”沈雨清歪头反问他，神情无比认真，“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不要自己扛，你不是一个人，你有爱人，有家人，他们也爱你，心甘情愿分享你的一切，这也是他们存在的意义之一，你没有权利剥夺。除非，你想跟他们割除那层关系。”
祁墨看着他的眼睛愣了愣，又来了，他又在沈雨清的眼里看到了那种自信的光，那是被无数的爱灌溉起来的。
好的，他又说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