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虽然说可以很轻易地就找到平时随处可见的早餐店之类的场所,但这时候两个人却完全不想去到那种人多手杂的地点,怎么说呢,虽然说他们两个看上去并不会像是能被人议论的什么怪胎,唯一会引人注意的地方,也就只有金疾斗眼睛上带着的眼罩,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什么其他的气氛导致的,每每在两个人挑选起一处落脚点的时候,几乎最常挂在口头上的就是,“不行,人太多了”这句话。
好不容易在已经快七点的时候,两个人找到了一处相对冷清的面馆,按说这种早高峰的时间还会显得冷清的,要不就是选址太偏僻,要不就是提供的餐食的水平应该相当糟糕。
但两个人却像是完全没有考虑这方面的问题,就像是不约而同地,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就直接一前一后走进了那家萧条的面馆。
在一走进去的时候,二人就注意到,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一张,看上去相当老旧的菜单,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出现昨天那种还需要问老板要菜单的环节。
两个人草草点了些东西,虽然在外面的时候,两个人说的一直都是“饿死了”“快走吧”这类的话,但至少从两个人进了店的表现之中,完全看不出这两个人有什么,像是饿了整整一天的人应该有的状态。
不仅不继续抱持着自己对于即将到来的食物的期待,两个人之间也不知道究竟是忽然发生了些什么一样,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在一系列的开玩笑,拌嘴,说笑之后,就像是进入了一切的冷却期,在等待他们各自的早餐被做好端上来之前,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他们其中的人,选择在这个时候主动去开口说些什么,空气当中充满了一种压抑感,就像是两个同样内向的年轻男女被强行安排在了一起一样。
而对于他们两个人各自来说,彼此的脑海中也在不停地思考着,对于他们来说,两个人之间还可以聊得上来的话题,但是很显然,这种话题完全没有,而且倒不如说,就现在的这种状况才算是正常的,毕竟怎么想,他们真正开始互相认识的时间,还不到24小时而已。
之前的那种,开玩笑的环节,可能多半是由于他们二人对于过去发生了什么产生的一种好奇的争辩罢了,本身就不是很充裕的内容,看上去也应该被说得不剩什么东西了,虽然也可以看起来没心没肺地,再去开上一个不那么好笑的玩笑,听了这个笑话的人,也可以跟着假笑出来,但这样的行为已经毫无意义,这也是谁都能想清楚的一个问题。
两个人点了两份相同的牛肉面,虽然看上去,在这个时候应该是二人会产生一些自然的沟通的时候了,但该来的交流的情景并没有出现,当然在场的也不会有人对于这个局面有什么异议就是了。
直到两个人分别把自己的那份东西吃完,最后金疾斗去结了帐,当时欧阳笙给的钱还剩下相当可观的金额,即便是叫他们两个人再吃上一周也完全是够用的,但问题是如果这钱用来住像昨天晚上的那种酒店的话,看上去完全撑不过几天的。
而欧阳笙今天会回来吗?
朝云昔不知为何,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虽然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如果说出去的话应该会相当可笑,但是这确实是自己在,看到金疾斗把钱递上去的那一刻之时,产生的最为真实和直接的想法,如果欧阳笙就这样一去不返了,最后留下的那点钱就当作是最后的饯别,这两天短时间内能靠着这个撑过去,可要是时间一长了该怎么办,完全没有办法获得一个正当身份的金疾斗自然不必说,就连这个名字也是根本就现编出来的,而同样的事情在他自己身上,也可以说依然存在,自己单是凭借着一个听上去怪里怪气的名字,没有家人,没有住址,要是这样一想的话,现在坐在这家冷清的面馆当中的,毫无疑问就是两个前路完全渺茫的黑户。
在走出了店之后,两个人才像是从刚刚的那种气氛当中稍微缓和了一些过来,刚刚为什么两个人没有一个想要主动拉开什么话匣子的,他们自己彼此都有着各自的顾虑,但是就像是那种,忽然之间地感觉到了这种自己的世界,还是要和他人有所区分的,或许这单纯是他们二人的个性原因,在那样的氛围之下,都根本不会想着去进行沟通。
又或者说,也仅仅是那种封闭的,冷清的饭馆,给他们带来了某种不安全感,在这种地方根本说不出来什么成型的语句。
然后,站在街头,忽然变得有些不知去向的两人……
“我感觉,自己现在就是时候找找工作了。”朝云昔首先说出了这句话,虽然不知道自己这话说出来有什么意义,而且自己也清楚,这话只能当作一个所谓的无聊的开场白,其实他是想要打破现在这样沉默的僵局,这种心情是不是更加强烈呢?
而相同的“找工作”的想法,似乎在刚刚也出现在了站在他身旁的金疾斗身上,但听见了朝云昔率先把话说出来之后,她就打消了把这想法说出来的念头,转而变换了一下说话的方式: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欧阳,他大概不会回来了。”
“啊?为什么……”金疾斗努力让自己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但是她自己刚刚明明就在想着同样的事情,但还是对于对方的原因,感到好奇。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直觉?我总是觉得自己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事轮到我,还是会一个劲儿不停地遭受些苦难什么的……”
“我……你,怎么,不……”金疾斗欲言又止,如果换在昨天,这时候的她绝对又会开始开起玩笑了。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又不会笑话你。”
“我也想……去找工作……”她像是带着些不符合形象的,怯生生的模样。
街道上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响起了非常让人容易产生错位感的音乐声,那种强烈的欧美说唱音乐的回响,让人感觉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你也……你,没……你完全不能的吧。”
“打打零工什么的,应该没人在乎什么出身之类的吧?”
“身份证什么的,总该是会需要到的……”朝云昔说着,自己也越来越没了底气。
“你自己不也没有……”
“我也知道啊,所以我……现在也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
炎热夏日的最后一段日子,此时此刻给他们带来的,是非常令人烦躁的燥热感,提醒着他们,如果继续这样在路边站着,不出一会儿就被大汗浸湿了。
两个人走到了一边的一个公交车边上的座位上,虽然这个地方人来人往,但他们还是找到了一个坐着的位置,大概是这里不是什么人员中转的大站。
在坐下之后,对话又一次没有征兆的开始:
“我们是不是有点太悲观了,万一欧阳晚些时候就回来了呢……”朝云昔装出好像很乐观的语气,但任人也看得出他的伪装,唯独金疾斗除外。
“是啊,不能这么悲观,可是,我们完全联系不上他吧。”
“是啊,早知道的话,多少要在他走前要个联系方式什么的……所以,现在对我们来说,要是想要求他帮帮我们的话,就只能再回那个酒店住……在那等着。”
“就不能,告诉前台的人,让她留神一下……不行的吧。”金疾斗也意识到了自己设想的情况有多么理想化。
“如果住普通的旅馆,能省不少钱,但是……这附近也根本没有,走得太远的话,他回来了还怎么找我们,啊……真难办。”
“那要怎么做?今天晚上,是要赌一把,赌欧阳晚上就会回来,还是……住远一点的,便宜点的……”
“赌一把吧,况且,就算他今天回不来,明天,后天,也未必回不来吧。”
“可是,要是我们一直等着,他给的这些钱全因为住店花光了,那……”
“那是明天要考虑的事,今天就先决定去住一晚等着吧。”
“嗯,好吧。”
这一天的气氛都迟迟徘徊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之下,这两个人接下来的一整天也都是并排走在一起,但看上去却像是两个大梦初醒,失魂落魄得不成样子的游魂一样。
这两个有目的的游魂试图寻找一些招聘的地点,并注意着路边的店铺有没有什么直接张贴出来的招聘信息。
这样的行为,给朝云昔一种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就像是自己好像曾经干过类似的事情,但这次总是感觉,似乎比什么自己或许是过去的经历更加令人讨厌了。
两个人一整天都没有再吃什么其他东西,自然也都没有吃过晚饭,只是金疾斗在接近天黑的时分,即便自己自身感觉不到一点食欲,但可能是出于对朝云昔考虑,选择去路边的商店当中买了两份看上去就很寒酸的面包和水,回来递给了朝云昔一份。
但两个人无论谁都实际上根本没有这份胃口吃任何东西,而他们两个的身体状况,谁也不能说谁更好。
实际上就是在吃过这么一点简单的东西之后,反而像是开了胃一样,又变得有些饿了。
但,却也没人再提出,再去吃些什么这种话。
“都怪我。”在吃过了面包之后,金疾斗忽然这样有些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呢?”
“我当时要是在欧阳走的时候不拦你,不和你开玩笑,叫他多给我们留点钱就好了。”
“唉,我的傻丫头,你在想这些干嘛呀,就算多要到点钱又能怎么样呢,道理是一样的。”
“我,我好害怕……”
“没什么好怕的,有什么等明天再说,我们还没到那个地步吧?”
金疾斗只是点了点头,像是脱力了一样地坐着,很快被朝云昔扶了起来。
一天的结果是一无所获,没有工作,没有消息,没有带着新面孔回来的欧阳笙,两个人带着相当低落的表情,又一次见到了这个酒店前台的服务小姐。
“又来了,二位。”
“那个,麻烦请问一下,请问今天有没有来这里,打听过我们两个的,一个男人,之类的?”朝云昔,像是还抱着什么期望似的,有些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打听过,你们……没有啊,为什么这样问?”
“唉呀算了,手术也不可能做的那么快的,说不定他过一会儿就回来了。”金疾斗劝慰似的对身边的朝云昔说着。
“两位,是在等什么人吗?”
“啊,是的,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麻烦您帮忙看一下,一会儿的话有可能有个中年男人来找我们,你就把我们的房间号告诉他。”
“啊,姐姐,这附近有没有什么便宜一些的……”金疾斗似乎马上放弃了自己的这个,已经被她自己否决过一次的想法,转而说,“双人床的双人间,是不是要比两张单人床要便宜一些……是这样,吧?”
“嗯,这是当然的,一间带双人床的双人间,要140。”服务小姐,完全没说什么多余的话,但却也还是出现了一些耐人寻味的表情。
“那就这样了,我们要一间带双人床的双人间!”
“喂,你这是……”
金疾斗用胳膊怼了朝云昔一下,朝云昔也没再多说什么,他把这理解为了一种紧衣缩食的节俭。
“这是你们的房间钥匙。”
走进了相同的电梯,两个人却完全有了和昨晚完全不一样的心态,而这期间,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在今早走出这里的时候,两个人甚至还有些没心没肺地开着玩笑。
“602,是这间。”依旧还是金疾斗用钥匙开了门。
整体上,这间房和昨天的房间布局基本上完全没有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从两张床变成了一张,一张更大的,能容纳两个人的床。
“这要怎么睡啊……”朝云昔看着床说着,他此时已经像是心头被笼罩了一层非常轻薄,但完全可以被称之为枷锁的束缚,使得他根本说不出来什么像样的,就连略带愚蠢的玩笑话也说不出来了。
“挤挤……之类的,或者我去打地铺,给我个被子……”
“为什么要是你打地铺啊……”
“算了算了,你别和我争了,我这昨天到现在欺负你挺长时间了,也没什么的,我感觉这不是什么罪受……”
“不行不行,要是这样的话就完全……我们干嘛不直接要个单人间呢?”
“哦,也对啊,只不过,可能前台那里不会允许吧。”
“为什么不会允许,我现在就去试试,看看能不能把我们的房间改一下……”
“别了!”金疾斗一把拉住朝云昔的胳膊,但是却也完全感觉不出来对方有什么强硬感,非常轻而易举地就被她的这一行为拉下了。
“你,我们,就一起睡这张床吧,那个,可能会很热……”金疾斗这样,似乎带着一些难为情,一些不像是她能表现出来的羞涩感。
“是啊,如果……如果你觉得……你不舒服的话,随时叫醒我,我去打地铺。”
“啊,不不不,这是我要说的。”
他们经历了两个相当古怪的夜晚,这两个夜晚截然不同,而且按照正常故事的发展,这两个夜晚的故事的发生顺序应该是颠倒过来的,不,我当然不是指睡觉的地方从两个单人床变成了一张双人床这件事。
似乎昨晚那样的场面,不像是刚刚认识不到24个小时的陌生人,更应该像是今晚这样两人都带着谦让和拘谨,而今晚的这种已经混熟了一整天,才像是更会出现昨晚那种肆无忌惮的玩笑打趣的模样。
两个人先后洗了澡,就那样像昨晚一样,穿着自己的白天的衣服,先后躺在了床上。
而此时的两个人,就算再有什么多余的念头,诸如什么去担忧自己的未来,和欧阳笙会不会真的抛弃了他们这种问题,也都根本没办法将另外一个就在眼下的,更加迫切的问题视若无睹了。
虽然没有共枕,毕竟这双人床上摆着的是两个分开的枕头,但是同床确实是同床了,自己,正和一个年龄相仿的异性,躺在一张床上,这就是眼下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