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轿子中坐着的应该是个女子。许纯良看着轿子那用素雅的青布遮挡的窗子上纤瘦的剪影猜道。
‘难道是赌徒喜欢的女子?’
‘县主的女儿?县主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或者是那女子不喜欢赌徒?不应该!赌徒身上的魅力如此强大,应该会很招女子喜欢才是。’
许纯良看着轿子猜到。
那四名健妇抬着轿子路过糖水铺,许纯良便看到一直匀速前进的轿子停了下来。
紧跟在轿子旁的一个老嬷嬷面无表情的走入糖水铺,她看都未看老方和许纯良一眼,径直来到正在烧火的老人旁。
将手中精巧的食盒打开,她从食盒中拿出一只更加精巧的白瓷碗。
“要一碗桂花红豆沙。”她冷冷的说道。
“好,好好。”老人小心翼翼的接过碗,用黑铁勺子舀了一碗红豆沙,随后小心翼翼的递给那面色冰冷的嬷嬷。
嬷嬷将红豆沙放入食盒。在一旁的桌子上放下一块瓜子大小的碎银子。丢下一句‘他们的钱也付了。’之后,依旧没有看老方和许纯良一眼,提着食盒便走出了糖水铺。
许纯良看到她的手很稳,一看就是武技高手。
许纯良知道,她在替老方和自己付钱。所以他心底更加好奇。
他看向对面面无表情的老方。看他双目中压抑着无比浓郁的情感,面无表情却无比痛苦的看着轿子,看着青布上的倩影。
“姑娘,红豆沙买好了。”老嬷嬷对着轿子施礼说道。
“叩、叩叩。”清脆的指节叩击木料的声音从轿子中传来。
“是。”
“起轿,回府。”
老嬷嬷轻声说了一句,于是那个被十名少年人保护着的轿子在宽阔的街道上平稳的掉头,往县主府大门缓缓走去。
老方因为抿紧而不由得有些发白的嘴唇张了张,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就那样克制的,痛苦的看着那个轿子往县主府走去。
走入大门,走入黑暗,随后彻底消失。
老方那一张写满了痛苦的平静的脸却没有转回来,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县府那紧闭的大门,看着,看着。
许纯良没有说话,静静地陪他坐着,等待着他平复心情。
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的时候。许纯良看到老方转过头来。
他看了一眼面前早已凉透的红豆沙后,这才抬头看了一眼许纯良。
“你跟我来。”
老方率先走出糖水铺。许纯良连忙站起,跟在他身后一同沿着寂静无声的街道往外走去。
走出县府的街道,走过不再喧闹的主街,许纯良停了下来。因为在前面引路的老方停了下来。
许纯良微笑着看着面无表情的老方。
老方面无表情的看着许纯良微笑。
老方依旧面无表情,许纯良感觉他身上那股痛苦的意味在消散。于是许纯良止住了笑容。
他看到老方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他有些恍惚。
今日本是农历十五,天空上的月亮应该很亮才对,可是不知何时浓郁的黑暗遮住了天空上的月亮。
许纯良身边没有了一丝光线。
他眨了眨眼睛,眼前那个平静却透露着忧郁的老方变了。
老方身上原本颜色素净的儒袍子消失了,变成了一个花花绿绿的锦袍。尽管此时天无比的黑,他们二人身边是无尽的黑色。
可许纯良还是能清楚的看到他身上穿着的花绿的衣服,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这花绿色吸引。
“你说你找我几天了。”老方用陈述句的口气对他说道。
许纯良凝神看着他身上的花花绿绿,那些花花绿绿好像是文字和图案,他努力看向那些图案,只觉得无比的熟悉。
一万、两万、九万……
东风、南风、北风……
他身上那锦袍根本不是衣服,是一副麻将牌。
可许纯良并不觉得诡异奇怪,他抬头看着老方的脸说道:“是的,我是来找你的,赌徒。”
看着赌徒脸上那奇形怪状的血肉,许纯良非常自然的解释道:“我来自樊城,是陈瞎子让我来找你的。”
这句话说完,他才感觉到诡异和怪诞。
诡异的是老方那张令人一眼难忘的脸不知在何时变成了一个血肉组成的骰子。
此时面朝他的骰子是五点。
怪诞的是,许纯良即便到了此时,也没觉得人长了一张血肉组成的骰子脑袋有什么奇怪的。
仿佛人就该长那个模样一般。
许纯良伸手摸了摸自己同样变成了血肉骰子的脑袋,笑着对老方说道:“陈瞎子说你在辛县,让我找你讨要一枚游神令,我要去游神宫。”
他话音一落,就发现月光不知何时又洒在了他的肩上和身上,身边的黑暗仿佛开玩笑一般,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
而面前的老方还是老方,没有什么长着肉骰子脑袋的赌徒,
也没有花花绿绿的麻将牌衣服。他的手摸着的也不是变成了骰子的脑袋。而是自己头顶的黑发。
许纯良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怪诞与诡异。
‘难道我又发癫了?’他不确定刚刚看到的那些景象,是自己眼前又出现了幻觉还是赌徒原本就是那个模样。
所以他决定先不问。反正目前来看,赌徒还没有什么恶意。
“樊城?陈瞎子?”随着老方口中呢喃着陈瞎子的名字,许纯良【看】到他身上浓郁的那散不开的忧郁似乎消失了。
“你跟我来。”
老方再次往前走去,许纯良连忙跟上,他们一起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广场上。
四下无人,老方在广场边上的磨盘上坐下,并示意许纯良也坐了下来。
看许纯良那大大方方的模样,老方心中赞许,随后轻声问道:“听说樊城出事了?效用兵想要屠了樊城?然后效用兵还死了?怎么回事?陈瞎子呢?他屠了效用兵吗?”
许纯良张了张嘴,犹豫了一瞬,但还是对老方说了实话:“效用兵们不是陈瞎子杀的,陈瞎子……,他应该是死了。他把自己……,做成了人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