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唐教授、关教授他们这批人被白校长排除万难,带到柳城大学后,依然得小心谨慎。
那些年的柳城大学里,可不是个个都像白校长和黄副校长这样,很多把控学校重要岗位的人,其实都没有受过系统性的教育,他们擅长的是斗争。
这帮教授来了之后,那些人都没有给他们好脸色。
教师公寓当然也没有他们的份。
别说楼房,就连快要坍塌的平房,那些人都不让他们靠近。
怎么办呢?
白校长只能让他们自力更生,在学校西边的一片荒地上,自己去捡石头、木头,把房子搭了起来。
也幸亏柳城地处南方,一年到头,10度以下的温度都没有几天,盖一间能遮风避雨的房子就行,不像北方那样,还得讲究保暖。
十多年过去,校园西边的这个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非常有特色的院子。
大家都把这里叫西院。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西院这个名词在柳城大学的某些人嘴里,是贬义词。
整个院子有几千平米,外面用篱笆做成了围墙,篱笆上爬满了各种植物。
篱笆的下面还种着月季,这会儿也开着颜色各异的花。
大院子里面还有小院子。
每个老教授在里边都有一个独门独院的房子,只不过房子都不大,一个卧室,一个书房,还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
反正叶舟这个从几十年后穿越过来的人看来,这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房子的结构都很合理,室内布置的也特别有野趣,妥妥的田园风。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当中有人是建筑方面的专家,有人在美术方面有很高的造诣。
过去那个年月,那些自认为高人一等的人,都不屑于跟他们这帮臭老九接触。整个柳城大学泾渭分明,“清清白白”的人,绝对不会往西边走。
几年前,轰轰烈烈的运动结束了。
上级说那是错误的。
柳城大学经过重新洗牌,又开始专注培养学生知识,而不是斗争经验。
从那之后,冷冷清清的西院,才开始有外人的到来。
西院也空下来了几间房子,但是不多。
空出来的,是因为原来的主人调回了之前的岗位。
十几年过去,早就已经物是人非。
大多数人想要回到原来的岗位和待遇,都有些困难,上级还在协调。
还有一些是家庭的原因,比如唐教授,她的儿女们就十万个不愿意她回去。
关教授对家庭也很失望,他也很享受现在在柳城大学的日子,毕竟他可以继续从事自己的研究,而且最近这段日子,知识转变成了生产力,让他特别有成就感。
穿过校园,还要再越过一片小树林,才到西院。
在小树林的时候,叶舟就听到一个老年妇女的哭喊声:“我不活了!养了一个不孝顺的儿子,我没脸活了。主席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给我做主呀!不孝子欺负我,让我还怎么活,您老人家快点把我带走吧。”
等叶舟走出小树林的时候,已经听到了四遍这句话在循环。
走出小树林的时候,就看到一群人在西院的门口围着。
周朗站在木制的门前,冷冷地看着那些闹事的人。
靠近一看,就见到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年妇女直接坐在地上,嘴里依然是刚才那些话,一手拍腿,一手拍心口,眼里没有一滴泪水,只有精光,顺便还时不时地瞪挡在门口的周朗。
老妇人的身边,站着好几个人,从二十几岁到五十几岁不等,其中两个年轻的看起来相貌和关教授有些相似。
叶舟站在那个老妇人面前,义正言辞地说:“你怎么能说那么大逆不道的话呢!”
老妇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看清楚跟自己说话的是个年轻的姑娘之后,满脸不屑,“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主席是干大事的人,你却想让他成为你坑人的工具人!你说你有多大逆不道!还是说,你自己以为自己年龄大了,就可以百无禁忌!”
这话让老妇人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鹅,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却说不出一个字。
她旁边那个五十岁的男人见势不妙,立刻把老太太扶起来的同时,对叶舟说:“你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果然普通大学的普通学生就是这样,没什么能耐,就会欺负老人。”跟我比扣帽子,你还太嫩了!
可是说完这话,他发现对面的女孩完全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恼羞成怒的表情,嘴角甚至还微微勾起,接着就听到她说:“欺负老人的明明是你呀!
你说你,都这把年纪了,应该都是要当爷爷的人了吧!
没有对社会有任何贡献就算了,还要把自己的老妈子当成压榨亲哥的工具人。
刚下火车,都没让老太太休息,就直接带到这里来闹事。
虽然你的老母亲没有哭出一滴泪水,但是这样的表演也很伤神的好不好。
你自己看,这才多少会功夫,她脸上就沟壑纵横,皱纹多了好几条!”
老太太被说得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男人也满脸的羞愤,最后憋出一句话说:“这是我们的家务事,跟你没关系!”
叶舟说:“家务事?什么意思呀?难道说你们之前写的那些断绝关系的信,是写着玩的呗?”
叶舟扫了一眼另外的那些人。
对上这双漂亮又清透的眼神,稍微年轻一点的,立刻低下头;年长一点的,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从容。
“还是说,你们突然发现,关教授依然可以当成被你们宰的肥羊,不能错过,于是就集体出动。
为什么不单独出动呢,难道是因为你们有一颗大公无私的心,把关教授口袋里的钱掏出来之后平分?
当然不是,是因为你们能够料到会被集体打脸,每个人分担一点,就不用那么疼了。”叶舟继续说道。
木门的后面,就站着关教授和另外几个人。
关教授的眼神有些湿润,鼻子又酸又涩,不过不是因为被所谓的亲人伤害,毕竟那种伤痛早就已经愈合。
被人维护的感觉,原来这么好。哪怕已经半截身体入土,还是喜欢这样的感觉。
白校长拍了拍关教授的肩膀,说:“走吧,回去下棋,叶舟夫妻俩能处理好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