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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生命带着尊严去谢幕

夏琼依耸耸肩,继续说:和墨宝的妈咪相比,和扬子相比,她这单亲长大还真不算什么,真是越发觉得自己够幸运够幸福。

从她们两人的成长来看,健全的家庭未必有健康的氛围和育人的环境,争吵、漠视、打架这些语言暴力、肢体暴力、精神暴力都同时存在,所以家也会很伤人的。先解决家的问题,才能解决世界的问题。

遗传发的牌再好,可是架不住环境出的牌烂啊,人在环境力量远胜于基因力量的塑造下,成为了受害者。而一棵幼苗,离开了充足的日照、清新的空气、肥沃的土壤和精心的浇灌,无法长出庞大粗壮的根系,就营养不良长不成参天大树。

原生家庭里的爱,才是一个孩子茁壮成长的根基。而残缺的家庭也未必缺失爱的能力,就像单身的夏弘奕给了小琼依他全部的爱,甚至把妈妈的那一份也给了她。

小琼依所有的需要都能被爸爸“看见”,被他“懂得”,然后他倾尽所能地爱女儿,教她各种生活技能和生存技能,包括做美食、旅行等等。

夏琼依很陶醉,回忆引得泪花闪闪发光:“直到爸爸临终前,我才彻底明白,他这么多年的用心是多么良苦!”

陆泽瑞也不由地感慨:“是啊,一个人,只要沐浴在‘爱’的阳光下,不管这份‘爱’,是来自父母还是其他任何人,甚至是来自素昧平生的社会善心人士,也一样能发展出‘爱’的能力,你的父亲就是最好的例证。”

夏琼依激动起来:“你总结得太好了,我完全赞同!”

在她大四那个寒假,爸爸才告诉她,他早在半年前就查出了肝癌晚期。他想在有限的时光里,牵着穿婚纱的宝贝女儿的手,送她穿过幸福门,走上婚姻的红毯,走向未来的幸福生活。

他还有一个心愿,就是七彩家园里还有一些残障的孩子,长大之后遭到歧视和欺负,没有有尊严的谋生渠道,他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给他们一份工作。他四处奔走募捐,但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那么操劳了,所以,花林的爸爸妈妈就出了资,这就是爱之堡的起源。文红、宋扬和她,她们一起着手筹备,让爸爸能够不留遗憾。

她在毕业那年的8月,过了20岁生日领了证举行了婚礼。这桩喜事让爸爸的状态还不错,坐在轮椅上陪着她完成了婚礼庆典。还说,他前世小情人的婚礼一生只有一次,怎么能因为他而缺少了蜜月的纪念,非要新人去度蜜月。

当时她非常担心,也非常害怕,怕他在女儿不在的时候离去,怕见不到他的最后一面。那天,在从海边返回荣城的飞机上,她哭,也是想到了当时的场景。好在爸爸又到花林住了两个月,坚持了两个月。

住院前前后后,爸爸一直都很平静,也不让她守在病床边,只要她负责好他一日三餐的营养就好。她问为什么,爸爸竟然说,他不只她一个孩子,七彩家园那些孩子也需要他最后的那份亲情。

好吧,她就在学业、创业还有病床之间来回跑,看着爸爸在那些孩子的陪伴之下真的很和乐,也就不再强求,能完成他的遗愿让他安心走好,尊重他的意志比什么都强。

爱之堡成型了,陆续开始招生,那几个就业的残障孩子也得到了家长们的肯定。

不知道爸爸是真的没有死亡焦虑,还是她没有二十四小时陪护,或者爸爸在她面前隐藏得很好,他真的每天都是平和的、微笑的,好像此生能来这个世界走一遭,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他的孩子们需要他,给了他最后的价值感和意义感。

他也终于可以去找孤单多年的妈妈,陪她说说话了,告诉她:

他已经完成了抚育女儿长大成人的任务;

他们的女儿二十年的人生都是平顺、快乐、幸福的,他感到很宽慰;

七彩家园的孩子们每天都会去看他陪他照顾他,又让他乐呵呵地充满了力量;

他可以了无牵挂地走了。

在晚期疼痛的折磨面前,没多少人能保持尊严,可爸爸想让自己成为幸运的一份子,就有孩子甘愿为了他,边学安宁疗护边给他舒适护理。

他也一直积极控制身体症状,坚持生命带着尊严去谢幕,不要插管,不要电击,不要进IcU,不要过度治疗浪费不必要花的钱。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他想尊重生命的每个阶段,让生命以更加顺心、舒适、宁静甚至美丽的方式终结。

却又坚持让她这个唯一的亲属,在他可以继续发挥作用的器官捐赠志愿书上签字。

那天,墨宝给她解说了好几个汉字,夏琼依就联想到,患者的患字,就是把穿在绳子上的那些东西,放在心上面悬挂起来,悬而未决,提心吊胆,所以就生病了吧。

爸爸享年四十八岁的人生当中,从小到大究竟悬了多少东西啊,才让他早早生了病让他疼让他痛……

好在,最后悬在他心上的东西都解决了,也算人生的圆满吧……

虽然没能无疾而终、寿终正寝,但终是了无遗憾走的,也算是一棵成熟瓜果告别了枝头,瓜熟蒂落了吧……

爱又是多么大的奢侈啊,物质的东西通过努力可以再找回来,可是精神的魂灵的失去之后再也无可替代了……

她不能这么难过,也无须这么难过,毕竟爸爸走得是“生死两相安”的,而不是“生死两相憾”的,那她就应该像爸爸期望的那样,快快乐乐的,对吧?

陆泽瑞没有应和,偏转身子,从茶几上轻而慢地抽了几张纸,草草理了理叠加在一起,顶在食指尖上去沾她下巴上的泪。

感受着她矛盾的情绪,他心里的滋味只有自己体会。

“我自己来吧。”接过纸巾,夏琼依胡乱抹了几下,带着浓重的鼻音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