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之只能将既定发生的事情,进行因果切分。
祝无邀的倒影,却是不既定的未来,是无数可能性之一,只有真身出现的位置,才是坍缩的现实。
这一剑转幻为真,刺中了沈安之的肩膀,此时的祝无邀则站在了可被切分的、既定现实之中,在她持剑下切的同时,沈安之再一次消失在雾气之中。
身后一掌突兀出现,她回神躲开。
可身下的倒影却有被这一掌击中、随之被雾气缠绕,以不同落败方式湮灭的。
“沈安之,还不祭出你的灵幡?”
她牵动剑意,落叶剑法凝势待发。
所有躲过了那一掌的倒影举起剑,寂灭、枯朽的剑意凝聚,在举剑的同时又有数个倒影在不同袭击之下湮灭。
可在无限可能之中,却有更多的祝无邀成功凝聚了剑势,向四周的雾气斩下。
如同被截断的瀑布,被切割,雾气震荡向两侧翻涌。
剑意与雾气彼此蚕食,混沌归于寂静,亦或寂静被混沌充斥,其中一个方位,正好现出了沈安之的身影。
于是无数身处此方位的倒影,同时举起剑向前冲杀。
祝无邀的真身现于倒影上空。
伴随着几次虚实转化,不知多少倒影消散于半路上,剑刃刺进了沈安之心口。
剑气瞬间搅进他的经脉之中。
枯寂的剑意崩而待发,只需刹那就可以让沈安之形神俱灭,祝无邀握紧了剑鞘,不会给他任何逃生的机会:
“给我理由,说你想活下去。”
在祝无邀的身下,有无数的倒影持剑钳制住了沈安之。
只要在无尽的可能性之中,沈安之有一次,说出了理由、说出他想活下去,祝无邀就可以让那个世界转幻为真。
沈安之的衣衫被血色浸透,他没有尝试挣扎。
剑修近身、剑刃刺入心口,只需转念就可让人身死道消。
随着血液涌出,脸色很快苍白如纸。
沈安之笑了,他说道:
“自我下山,寻你旧路至此……你沿途救下的人,被我杀了半数,凡人的苦难,我是其中之一,仙凡矛盾激化至此,我亦是推手……”
他平静地说出了自己曾做过的事情,说出了祝无邀并不知道的事情。
两人之间陷入了静默。
祝无邀将剑握得很稳,将剑刃完整地送进了他的胸腔,没有受到一丝阻碍。
剑尖染血,从他的背后穿出。
枯寂湮灭的剑意瞬间迸发,断去了他所有生机,使其神识尽灭,连带着躯体一同散作飞灰。
有风吹过,他的存在被抹除。
剑鞘上、指缝中的血液变得黏腻。
祝无邀怔然悬于半空中,眼睛发干,突然说道:
“我的落叶剑法,大成了。”
「你好像不开心?」
灵笔天真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残忍的好奇,继续问道:
「既然会不开心,为什么还要杀他?」
「你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另有隐情,为什么不让他活下来呢?」
祝无邀像是在回答灵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谁都有苦衷。
“四宗有苦衷,方掌门有苦衷,顾亦观有苦衷,鹊山氏族有苦衷,沈寻有苦衷,妖族有苦衷,就连天道也有苦衷。
“他来找我赌这一局,就是没打算放过我,也没打算放过他自己的。”
最让祝无邀不痛快的是——
他居然死而无悔。
甚至临死前都没有祭出灵幡,只用了六成实力和自己打,死得那么轻而易举。
他居然像一个正派人物般,格外释然地赴死。
于是祝无邀有些后悔,后悔让他神形俱灭,走得过于干脆。
“他不会复活吧?”
灵笔给出了否定的判断——「放心,他死得格外彻底,永远不会掀棺而起。」
“那就好。”
祝无邀重复道:“那就好。”
————
在崔蘅拥有灵力、缓慢恢复生机时,李城管赶来了,她见到了满地的尸首,庆幸没来迟、又害怕迎来报复。
正赶到修仙大会,她就是想要求援、都找不到空闲的修士。
幸好在之前十年里,她始终在兢兢业业加强治下城镇的武装。
当看到明烛与崔蘅都成了修士之后,她虽然有些懵,但直觉告诉她别多问,李谚让两人迅速赶去鸡冠山,将陆尤期等人引去那里。
在鸡冠山上、陆尤期等人过来之前,李谚看到了远处的异象,看到了修士进阶元婴时的天劫。
当即连道了好几声“我滴个乖乖”,吓得有些腿软。
这个世界,似乎趁她不在时,发生了许多神奇的事情,李谚有些不敢确定地问道:
“悬诗院里的吴姑娘不在……?”
“李城管,吴师不知所踪,那边的天地异象可是由她而起?”
“我……我也不知道哈。”
李谚心里有些犯嘀咕,开始怀疑是不是把这块儿治理的太好了,才有这么多修士爱在附近隐居。
更让她有些犯嘀咕的是,这异象总能让她联想到另一人……
整夜暴雨,山河肃之一清。
将血液清洗干净。
鸡冠山,黎城,唱晓镇,都迎来了新的一天。
崔蘅已经昏迷,李城管受了点儿小伤,她几次抬头看向明烛。
如今的明烛,杀完陆尤期后,已经到了金丹期,李城管忍不住说道:
“你的修为怎么回事,我身为卦修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不该问。
“但你这个剑法……它是哪里来的?”
明烛并没有答话,她亦不是十分清楚自己的状态,剑法从悬诗院中得来,却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出来。
还没等她搪塞,就听到李城管继续说道:
“明烛啊,你要是再去悬诗院,记得帮我传个话,就说——昨晚异象太明显,若有前辈来问,我说不定得把附近修士全供出来。”
这句话不仅是说给悬诗院中人的,更是说给明烛听的。
昨日那些邪修,明摆着是要一不做二不休、打得说不定是干脆屠城的心思,是群心狠手辣、惯于杀戮的人。
可明烛的进阶方式,让她有点发怵……
再加上悬诗院的那位,李谚觉得,她这么个筑基期的小人物,已经兜不住这么大事儿了。
英勇之后,她的瑟缩重新占据上风。
李城管也有苦衷。
明烛能够理解,她点了点头说道:“我这就去悬诗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