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界第一层,禹妄市,街头。
妇女们三两成群,在一家家店铺挑选着衣物,孩子们百无聊赖,在街旁说笑、玩耍。
车辆照旧穿行,广告牌照旧闪烁,如果城市有记忆,这记忆里一定不包括刚摆脱的大灾难。
“喂,你信不信我能摸到那片叶子?”
“切,不信,你能摸到算你厉害。”
男孩们无忧无虑,开始打起了幼稚的赌,那尝试跳高摸树叶的孩子刚站起身,就似乎看到了什么,眼前一亮,扭头对着同伴招呼道:
“诶诶,你看又是那个疯子,如果你敢过去摸摸他的脑袋,算你比我厉害。”
又是听上去幼稚的对赌,没有赌注,但其实“算你厉害”这四个字,是男生世界里的最高荣誉。
这不,当即有个男孩站起身上前,可越是接近他们口中的那个疯子,男孩越是踌躇不前。原本脸上的淡定与勇敢,成了惧怕与犹豫。最终,还是在距离疯子五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而那疯子,依然面朝他走着。
走近,擦肩,又走远。
整个过程,男孩没有任何动静,后知后觉,背部已经被冷汗打湿。
“切,还以为有多厉害呢!”
“干什么呢,说了多少遍了,离那个疯子远点!”
一旁,传来了其他孩子的嘲讽以及家长的训斥声,可那男孩依然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嘴角不自觉抽动着。
那疯子的形象,如同恶魔,完全烙印在了他心底——
——邋遢,冷漠的脸,无神的眼。
肩上,停了一只同样无精打采的猫……
……
行尸走肉般,在周围人异样的眸光里,江言澈回到小区,回到他熟悉又陌生的家中。
陌生,是因为受之前【恶魔】幻境影响太深,导致现在江言澈看屋内,都隐隐出现了血红色卵的幻觉。
软倒在床沿,江言澈呆呆望着天花板,大脑乱如麻。
从有意识起,他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已完全遗忘,记忆停留在怒摔【星星】的时候。
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晓,但他知道,梦界还存活着的入梦人,似乎……只有他一人了。
手机里,是无数次拨打洛无忧与胡文磊的通话记录,可每次的结果,都是“空号”提示。孤独感,被抛弃的感觉无时无刻存在心头。
这还不算什么,亲眼目睹了洛无忧在空中被黑炎贯穿,江言澈原本即将消散的阴郁再度包裹了他,负能量织成茧,他无法挣脱。
他一直都清楚,自己是有精神类疾病的。诱因大概是学生时代,姐姐被霸凌但他却无能为力,激发点大概是x公司选拔时连续十多天的噩梦。
而就在他逐渐被乌云包裹时,洛无忧的出现,无异于一缕阳光撕裂云层,洒在他身上。没有明确表达出来,但洛无忧的天真、单纯……甚至有些幼稚,都在潜移默化间影响着他。
他本就话少,身旁有这么一个会主动挑起话题,主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家伙,似乎也不错。
但……【恶魔】……
想到这儿,江言澈的手不禁攥紧了床单。
这张塔罗牌将乌云唯一的裂缝堵上,将阳光完全隔绝在外,江言澈再度陷入了灰暗。在灰暗中迷茫,在灰暗中彷徨。
但他的意识还很清醒,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很糟糕,若去心理诊所,一定会被诊断出抑郁以及单向情感障碍。借助【星星】和【节制】的力量,他完全能够压制自己心底泛滥的悲伤,可他没有这么做。
他就放任悲伤的浪花一阵阵拍打着他,身体能感受到的是孤寂,但心中却乱如麻,像是有无数小人在脑海里争吵。
争吵的具体内容他并不知晓,归根究底,能概括为一种情绪,名为愧疚。
如果他的塔罗牌不是【星星】,如果拥有【节制】的是他,洛无忧都不会死。
微微侧过头,随着他的倒下,白猫【节制】同样躺在他身边,与他对视。
距离那场战斗,已经过去两天,【节制】已能勉强化形为猫,没精打采,只是因为力量还未完全恢复。
没错,从江言澈醒来那刻起,【节制】就以牌状躺在身边,他没与它签订什么契约,但依然能够使用【节制】的力量。更为离奇的是,哪怕江言澈使用逆位【节制】的力量,自身也没受到任何反噬。
——就与他莫名其妙能掌握【星星】一样。
当然,他能够施展的能力很弱,远远不及当初洛无忧施展的强度。
在【节制】的帮助下,心中,他给对塔罗牌的掌握程度定了个级:
低级,只能简单使用正位逆位能力;
中级,能够使用塔罗牌原始的力量;
高级,熟练掌握原始力量,并能让塔罗牌牌面对应意象化形帮助战斗。
不论是【星星】还是【节制】,江言澈的掌握程度,都不过是低级罢了。唯一的优势,是他似乎能够免疫所有的逆位反噬。
当然,目前他只在两张牌上验证过,这个优势并不绝对。
“还有九天,去第二层看看吧。”
【节制】已经不止一次这么提议,江言澈醒来后就没再遇到过东伯翎,但不知为何,他掌握了隐舞的力量。
而每每当他处于隐舞状态,就相当于处于表层梦境与真实梦境的夹缝里,周围一切跟门有关的意象,都会自动变为通往梦界第二层的通道。
他本以为入梦人伤亡惨重,x公司会提前将他们唤醒,可却没有。
满打满算,他这次入梦只过去了六天。
至于他为何会知道之前战斗过去多久,完全是因为……
江言澈坐起身,来到书桌边,翻开了那本日记本。
之前他就发现,即使他不动笔,这日记上,总会自动撰写当天发生的大概事项,而从再度入梦到现在,多出了六页。
开始时,一张日记页还写得满满当当,似乎由于梦界的混乱,导致时间流速也混乱起来,看似简短的战斗,实则过去了四天!
而到这两天,每天只有两三行。可见这几天他的颓废与低落。
前四页日记的最后一句预言都已发生,预言中,隐晦暗示了洛无忧的死亡。
倒是近两天的日记预言,让完全消沉的江言澈稍稍提起了些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