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奚被人守着,除了不能离开王府,倒也还是自由。不过,他走到何处便有丫环跟着,这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于是想了一招,故意躲去茅厕,还半晌不出,害得丫环在外面久等不得,留也不是,走也不敢。
“哎呀!”百里奚突然故意发出一声惨叫,吓得丫环惊慌失色。然后,他又大声催她赶紧去叫人来帮自己。
丫环急匆匆离去,可没走两步,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折了回来,正好与从茅厕偷偷溜出来的百里奚撞见。百里奚蹑手蹑脚,做贼一般,突被捉个正着,只好舔着脸耍赖,称自己刚刚只是脚滑,摔了一跤,但又很快就好了。
丫环知他德行,也不跟他搭腔,只是依然默默地跟在身后,不许他离开王府半步。
“哎呀,我说你就别跟着我了,自个儿玩去吧。我保证绝不踏出王府半步。你只管去跟我爹复命,就说我故意甩掉了你。”百里奚话毕,却被丫环伸手拦下。他想要绕过去,丫环也跟了上来。他眼见着怎么也甩不掉了,只好假装要跟她回去,谁知突然拐了个弯,加快脚步便一大步窜到门口,却没想会跟人撞了满怀。
来者竟然是秦彩凤,她刚才正好在外面闲走,老远就听见百里奚的声音,这才拐了进来。
“奚儿,你又在胡闹?”秦彩凤即便不问也清楚百里奚对丫环做了什么。百里奚转向丫环,笑嘻嘻地说:“阿妈,我们就是闹着玩,并没胡闹。”
丫环退到一边,不敢抬头见人,自然也不敢违了百里奚的话。
秦彩凤自是了解百里奚,猜到他是为了百里俾不让他离开王府的事为难丫环,于是一再叮嘱他不许忤逆父亲的话,乖乖地待在王府,待事情处理完毕。
“阿妈,再不让我出去,我都快憋死了。”百里奚露出了真面目,求着母亲去跟百里俾讨饶,还他自由,并保证不会去找墨月。
秦彩凤苦口婆心地说:“你这孩子,总是让娘为难。娘劝你乖乖待着,莫惹你爹生气,等过了这一阵再说吧。”
如兰也在村头看到了那两个行迹诡异的男子,当时见他们从村头走到村尾,不跟人说话,也不打听什么。回来听墨月一说,这才觉得并非只是问路如此简单。
“阿妈,你看到那二人后来去了哪里?”墨月问,如兰说:“后来我去了趟村头丹妹家,回头就没再见他们了。”
雁南飞心里堵得发慌,他已预感那二人定是为自己而来,此时只想赶紧了结眼下之事,然后才能放心抽身离去。
夜如斯,凉如水。
龙溪江畔,微风轻拂,波澜不惊。
丑时刚过,一艘小船晃晃悠悠现于江面,小船上依稀有两个人影,趁着夜色,悄然朝着野渡口方向划来。
俩人将小船靠岸后,便跳上河堤,穿过狭长的窄道,正打算往集市而去,近前突现一人影,惊得二人正欲转身,却发现退路也被封住。
封住前后的二人,赫然便是墨白与雁南飞。原来,雁南飞白日在龙溪江畔发现了野渡口,便猜测掳走古娜等人的贼子,十有八九是从此处登岸,绑走人后又打此处离去,这才决定暂且离开,待天黑之后再来守株待兔,没想撞了大运,竟然还真的让他们守到了。
墨月此刻也提着弯弓在暗处策应,准备随时出手。
这二人并非善类,岂会束手就擒,拔刀便砍,但被雁南飞与墨白赤手空拳便轻松化解。随后,那矮胖男子似乎已觉察到局势不妙,瞅得空档转身欲逃,殊不知腿一软,一个趔趄栽倒在地,疼痛欲裂。
藏在暗处的墨月,因自己帮了雁南飞而开心不已。雁南飞挥掌劈下,男子晕了过去。他正欲起身,谁知一阵冷风袭来,只见高瘦男子也被墨白踹翻过去,像块石头似地落在自己面前,再也不吭一声。
墨月从暗处现身,在查看被自己射中的矮胖男子后,拍了拍手,洋洋自得道:“本来没想射中,谁让你跑这么快。”
今夜发生在集市的打斗声,动静不小,也惊扰了睡梦中人,可无人敢出门看热闹,唯恐惹火烧身。直到翌日清晨,隐忍了整夜的好奇心终于全冒了出来,纷纷打听夜半发生之事。
这两个贼人醒来时已被绑在陌生之地,四肢被束缚住,动弹不得。
来此之前,雁南飞与墨白本想着将这二人送去衙署,可临时改变主意,打算亲自审问。
二人脸上的旧伤还没全好,昨夜又添了新伤,尤其是中箭之人,若不是墨月帮他止血,恐怕早就一命呜呼啦,此时变得面如死灰,嘴唇乌黑。
高瘦男子见到雁南飞和墨月的两张脸时,还没待开口问讯,面上已如酱色。
雁南飞已知他们认出自己,也就不遮遮掩掩了,开门见山地问古娜被掳去了何处。
“什么古娜,我们不认得。”高瘦男子矢口否认。
“还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墨月怒道,“敢不说实话,胡言乱语,一会儿把你们全丢龙溪江喂鱼。”
雁南飞和墨白静立一侧,也不吱声。
“那日在集市就该打断你们的腿,侥幸放你们回去,竟敢又来。”墨月想起被掳走的古娜,就恨不得将这二人生吞活剥,“快说,你们究竟是谁,被你们掳走的姑娘都去了哪儿?”
二人闭眼装死,被墨月各自扇了一巴掌,眼冒金花,晕头转向。
“你先歇着,我来试试。”雁南飞跟随父亲从军多年,无数次亲见审讯被俘敌军的手段。他左看右看了一番,最后停在矮胖男子面前,盯着他中箭的伤口,不苟言笑地问:“疼吗?”
矮胖男子见他这般模样盯着自己,不禁心里发毛,结结巴巴地问他想要干什么。
雁南飞冷冷一笑,沉沉地问:“那日在半途劫道,杀人的可是你们?”
二人闻言,脸色惊愕。
雁南飞看穿了一切,虽然当时这二人并未在场,但他们应是知晓此事的。
“当日杀人者,满面虬髯,可是你们的领头之人。”雁南飞此言一出,二人当即再也不自在,心怀鬼胎的模样,想必是被戳中了心窝。
墨白和墨月对视了一眼,没想到雁南飞三言两语便让这死不开口的贼人露出真面目,不禁对他又高看了一眼。
“要杀要剐,随便你。就算你再问什么,我们也是不会说的。”高瘦男子的嘴如茅坑里的石头。雁南飞却不搭理他,转而一把抓住矮胖男子的伤口,只听见一声惨叫,立马怂了,连连回道:“是,是我们抓了那些姑娘。”
“王胖子,你是不想活了吗?”高瘦男子呵斥道,“等你回去,天子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天子?什么天子?”雁南飞微微一愣,顿觉他是不小心说错了话,但隐隐想起了什么,缓缓吐出几个字来,“向王天子?”
这二人惊恐的表情出卖了他们的内心。
“一个贼首,竟自称天子!”墨月面色不屑。
“你们将那些姑娘抓去何处了?”雁南飞手上虽减了力道,被叫王胖子的此人却几乎晕厥,口中仿佛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
“王胖子,你自己找死,可别连累我跟你一起死。”高瘦男子想必是怕得要死,想着就算回去也是死路一条,于是打算邀约王胖子死扛到底,兴许还有一条活路。
“闭嘴,敢再说一个字,看我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墨月怒喝道,“你们现在说了,兴许还可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一走了之,大可不必再回去找死。”
墨月此言当真起了效果,二人果然受教,眉目之间闪现出对生的渴望。
“等我们找到那些姑娘,官兵定会全力捉拿余贼。今日放你们生路,那是你们运气好。”墨月又添油加醋地点拨了一番,王胖子无力地说:“撂了吧。”
高瘦男子把心一横,冷言道:“你们当真会放我们生路?”
“自然算数!”墨月道。
雁南飞此时最想知道的,除了那些姑娘的去处,还另有一事,那便是杀害他父亲的虬髯男姓甚名谁,究竟是何人。
“袁、袁大人……”高瘦男子支吾道。
雁南飞大惊,没想到那贼首竟然也是朝廷中人。当他得知此人名唤袁廷奕,且为宁王手下流寇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墨白和墨月兄妹不知宁王是何人,但雁南飞对此人却耳熟能详,忍不住连声叹道:“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阿哥,你认得此人?”墨月惊讶地问。
雁南飞咬牙切齿地骂道:“本来不认得,但他杀了我父亲,此后不共戴天。”
接下来,高瘦男子说出了藏匿那些姑娘的地点,眼巴巴地想着脱身,谁知却被带去船上。他慌了神,怒骂雁南飞他们不讲信用,说话不算话。
雁南飞不屑地说:“说要放你们生路的又不是我。”
墨月接过话道:“抓你们的也不是我,我凭什么放了你们?”
“你……你们……”高瘦男子被气得七窍生烟,几乎说不出话。
墨白见雁南飞跟墨月竟然唱的是这一出双簧戏,又怕把那二人逼急,最后坏事,于是清了清嗓子,从中说道:“你们只要助我们找到那些姑娘,保证放你们生路。”
“如刚才就放了你们,谁知你们有没有说真话。”墨月说。
雁南飞却指着龙溪江说:“要么乖乖带我们去找到那些姑娘,要么就从这儿跳下去,自行了结。”
二人面面相觑。
“这龙溪江可不浅,听说河里还有叫起来跟孩子哭一样,且吃人不吐骨头的人鱼。”墨月说的这些话,并非胡诌,虽没真见过,但祖辈传言至今,假的也被当成了真的。
河岸渐远,只留下暮色苍茫。
小船在龙溪江上滑行了许久,大约有两炷香的时间,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声啼哭,果然跟襁褓中的孩童无异。
众人皆受到惊吓,纷纷侧目,想听清那哭声的来处。
“阿哥,是人鱼吗?”墨月没想到传说中的人鱼果然存在,紧紧地抓着墨白,墨白沉声安慰她:“别怕,有我在。”
雁南飞却不信邪,突然起身,朝着那哭声传来的方向怒吼道:“哪里是什么人鱼,分明是有人装神弄鬼。”
殊不知,他话音刚落,那哭声又多了几处。不仅如此,好像正朝着船只飞奔而来。
“不好,人鱼来了,我们都要死了。”高瘦男哭丧着脸,惶惶然起身,立于船舷之上,谁知脚下不稳,扑通一声跌落水中。
墨白眼明手快,也离他最近,正要救人时,高瘦男却已没入水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突然之间,那些哭声便不见了踪迹,一切归于静寂,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