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作为常务副县长，刚来秀水的时候也做过一些调研，其中就包括这些县属企业，可是那会并没有感觉到这些县属企业已经到了这个程度，现在听孙涛这么一说，还是很失望的。
“宋县长，其实你也不必失望，像秀水县这样的，并不在少数，我可以说，就算是你以前呆的山阳，也并不比秀水好多少，一个地方只看那些光鲜的地方，当然是光鲜，可是更多的还是像这样见不得人，也见不得光的一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怎么说呢，像秀水县这样情况，据我了解，还算是好的”孙涛道。
“好什么呀，幸好城建公司那边就不需要我操心，只是其他几个厂子，可能比较麻烦”宋文沉吟道。
“其实以前也不是没有人提过对这些企业进行改制，可是最后不是不了了之，就是出现了一些问题，比如马良副县长这次出事，就是栽在这个地方了，当然，根子还是他自己心不坚定，但要说起来，这件事情并不能完全怪他”孙涛看起来还是很惋惜的。
“怎么？你对马良副县长还是很同情的？”宋文道。
“也不算同情，只是马良副县长我以前也认识，在我印象当中，其实还好，只是这一块水太深了，说起来，宋县长，你可要小心了，这帮人呐，无孔不入，你防不胜防”孙涛道。
“说起马良副县长，到底是怎么栽的？我还不知道呢”宋文道。其实宋文倒并不是完全不知道，只是对里面的细节并不清楚。
“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些，我叔叔没和你说过吗？”孙涛道。
“孙书记是讲过，但讲得并不是很详细，你知道就和我说说”，宋文倒并不是单纯想要了解马良的情况，而是觉得在马良落马过程当中，可以反映出县属企业的实际情况，特别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就不能不引以为鉴了。
“这回马良副县长栽就栽在水泥厂上面，说起来，宋县长，现在马良进去了，可是你看吧，马上这水泥厂工人也就该闹起来了，我看这件事情多半还要落在你头上”孙涛道。
“这水泥厂又是什么情况？”宋文道。
“秀水县水泥厂，以前还是可以的，一度在周边市场占有率可以达到百分之五十以上”，孙涛道。
“百分之五十？这个比例不小哇”，宋文道。
“是呀，不小呀，当时水泥厂很是风光，想要进水泥厂的人呐，排了长队，可是并不容易挤进去，那会水泥厂虽然是一个县属企业，可是在市里面也是排得上号的，只不过这几年，受大环境影响，都不好，所以慢慢就没落了”孙涛道。
“可是不对呀，大环境还好吧？这几年商品房开始兴起，到处都在开工，我记得我在山阳的时候，珠明建工就是借着这个大环境发展起来的，怎么到了你这点，大环境并不好呢？”宋文道。
“这就要看怎么说呢，以前水泥厂是县属企业，影响也还好，所以呢，就算质量差一些，服务意识差一些，也还能生存，甚至占有一定地位，因为以前是卖方市场，每天来拉货的人多的是，可是现在呢，随着商品房改革，现在建筑行业兴起，很多水泥厂那是如雨后春笋一样兴起，再加上，这些新出现的水泥厂，质量也好，还是产能也好，都比县里的水泥厂要强，这样一来二去，县里的水泥厂可就不是落后了”孙涛道。
“这个我也想不通，县里的这些水泥厂技术不应该还可以吗？可以在那个年代兴旺发达，我想技术方面应该不是问题吧？”宋文道。
“技术没有问题，可是这有问题”，孙涛指了指脑子。
“你说他们脑袋有问题？”宋文笑道。
“不是脑袋有问题，是观念有问题，他们还是抱着以前的态度，以为自己是县属企业，牛气的不行，还是老观念，以为现在都有人求着他，可是没有想到，这两年的水泥厂多了，竞争也激烈了，人家呀，也就未必还要来这里买他们的水泥了，慢慢的，订单就少了，有的时候他们也拉不下面子，觉得以前都是牛气的，怎么现在还要对客户点头哈腰的，所以呀，生产出来的水泥也是卖不出去，这不，慢慢就没落了”孙涛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县水泥厂问题还算是严重”，宋文道。
“不是严重，是非常严重，可是我看呀，水泥厂也是最好入手的，因为现在水泥厂其实需求还是很旺的，正如宋县长你所说，随着房改的进行，现在全国各地都在建房，水泥肯定是紧俏货，再加上，其实咱们县属水泥厂生活质量还是可以的，别看他们牛气，一天到晚眼睛长在头顶上，可是他们有牛气的资本，咱们县属水泥厂，质量在周边，还是数一数二的，就是管理太落后，再就是里面的二世祖太多，这才导致现在青黄不接的局面。而且，现在很多老师傅都退休了，只剩下年轻人，年轻人又吃不了苦，所以呀，这水泥厂，不改制，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孙涛道。
“你刚刚说马良就是栽在这上面，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宋文道。
“这件事情说起来也不复杂，就像我刚刚所说，水泥厂其实基础挺好，只要稍微加以改造，就可以焕发生机，可是这一步也是最难的，因为现在水泥厂里面的工作并不想改变现状，而且政府也是怕引起麻烦，所以一直不肯动，就在这样情况下，马良也不知道从哪里联系了一家私企，要求以个人名义承包这个厂子，债务问题他解决，然后一年承包费用也谈好了，真正要命的是，约定如果连续三年盈利，可以由承包转化私有化，前提是给县里面上税达标，分红达标”，孙涛道。
“这个条件也不算苛刻”，宋文点点头。
“是吧，你也觉得这个条件还可以吧？可是实际上呢，这个公司里面马良是有股份的，而且当时马良也十分看好这个水泥厂，一直想办法要让这个私营企业还承包水泥厂，据说都到了最后环节了，马上就要签字了，可是你看，就在这个时候，马良事发了，这件事情也就耽搁了”，孙涛道。
“工人是个什么反应？”宋文道。
“工人反应很好呀，都觉得这个水泥厂早该卖了，就在事发前，水泥厂工资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发了，好的家庭都有了经济来源，县里面压力也很大，而且还欠了一屁股债主，现在听到有这么一家私企，说实话，无论是县里面也好，还是工人也好，还是抱有很大期望的，可是想不到在这个节骨眼上，马良的事情暴露出来了”孙涛有点感慨，也有点不敢相信。
“如果说马良在这个公司里面没有股份，你觉得这个改制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宋文道。
“说实话，我觉得还算成功吧，当然，这个见仁见智，厂子里面的债务也有了着落，而且工人也有工作，我想这是谁都想看到的”，孙涛道。
“所以呀，就是因为马良有自己的利益在里面，本来很正当的事情就变得不那么正当了，当然，我不是为马良开脱，但至少在水泥厂这件事情上面，马良还是为水泥厂找到了一条出路，这也是马良的一功吧。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马良确实有自己的利益在里面”宋文道。
“怎么说呢，其实要说马良安了什么好心，那也不一定，后来经过审计，水泥厂的账目也有问题，总之，这个问题很复杂，他们做了假账，但是在外面看不出来，通过虚构交易，套取大量现金，这也是马良落马的诱因之一，如果只是说他在公司里面有股份，倒不会这么快发现他，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上”孙涛道。
“所以呀，现在麻烦了，本来这个问题放着不管，短期内也不会爆发出来，可是现在就难办了，马良的事情刚过，关键是马良刚刚为水泥厂工人许下了很多愿，现在马良进去了，这些愿望就要我来实现喽”宋文苦笑。
“谁说不是呢，当时那个企业在接手公司的时候，可是承诺会解决工人就业问题，或者给工人赔偿相关费用，可是现在呢，什么都没有了，很多工人眼巴巴看着这笔钱呢，现在呢，这笔钱没有了，你说他们愤怒不愤怒？”孙涛道。
宋文想不到自己一上任就碰见这样的问题，沉吟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宋县长，如果要进行县属企业改革，还有一个问题必须考虑”孙涛想了想道。
“什么问题？”宋文道。他知道孙涛对这块也算清楚，毕竟一是有实践操作经验，二是有学历，学的就是这个专业。
“政策的公开透明，如果不是这样，可能在改革还没有完成的时候，就会被打倒，之前包括马良在内，分管这项工作人员都是倒在这个上面，其实这个工作并不好做”，这也是为什么孙涛不希望宋文来分管这件事情的原因，因为太过于危险。
“我知道，事实上，自从我上任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有这样的风险了，不过不要紧，我已经习惯了”宋文道。
“另外，宋县长，我还有一个怀疑”，孙涛说到这里，似乎有点犹豫。
“你怀疑什么？”宋文道。
“我怀疑在水泥厂这个问题上，还存在一个后面推手，这个推手只是把马良推到了前台，至于其他的，并没有暴露”，孙涛道。
“你说说，这个黑手到底划谁？”宋文道。
“我不知道是谁，可是我知道如果说有这个黑手的话，那么就肯定是班子成员”，孙涛道。在宋文面前他是一点也没有隐瞒，他知道现在宋文的位置看起来很风光，其实每一步都很危险。
“班子成员？你是说班子成员也参与进这次的县属企业改制？”宋文道。
“这个其实也很正常，这五家企业，其实背后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人的因素在里面，要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县里面拿他们没有办法。只是在水泥厂后面这个家伙，看起来更加的有野心罢了，要不是这样，马良也不会进去”，孙涛若有所思的道。
“照你这么一说，这些企业还成了龙潭虎穴喽”宋文道。
“宋县长，不是那样说，多小心一点总是没有错的，别的不说，就说咱们城建公司，我都知道里面有一些关系，在人事上也有些阻碍，比如有几个一直不干活，天天捣乱的刺头，可是我想换下来，就是换不下来，只要你敢换，马上七大姑八大姨都来求情，可是我知道，真正有能量的躲在后面都没有说话，可是只要你敢乱来，他们肯定有办法收拾你，所以我说，这件事情很危险”，孙涛道。
“可是也正如你所说，这里面还是有很多无辜的人，他们一辈子都奉献进厂子里面了，可是现在厂子如果是倒了，他们怎么生活？还有精神寄托呢？他们不是我们国家的主人翁吗？我们不能让主人翁变成这个样子，这是我们的失职”宋文道。
孙涛不语，从大义上来讲，他知道宋文其实说得没有错。可是呢，他也不是那个烂好人，他觉得宋文什么都不好，就是太过于理想化了，这种理想化，迟早会让他吃亏的。
宋文没有再问什么，只是静静的想着自己的事情，孙涛走后，还是有点失落了，也不知道白铃怎么样了，最近和白铃联系也少了，可是他也知道白铃忙，这样的感情，可以经受距离的考验吗？宋文其实心里面并没有底。他是知道这些企业涉及利益的，可是都涉及谁？他不知道。如何处理，他也下不了决心，如果弄得不好，这可又是秀水县的一场地震，上次在山阳，好像就给人感觉很当了，好像他宋文非常好斗，可是宋文有个预感，自己好像在秀水，也不会太平，说不定会比上次还要刺激，一想到这里，宋文想到的不是兴奋，而是头疼。马良栽在这上面了，他宋文呢？会幸免吗？再想到牛威和郭超，好像都没有站在自己一边的，唯一让他有点欣慰的是，好像孙毅对自己不错，可是孙毅就真的可信吗？谁能保证孙毅没有自己的目的呢？宋文真的不敢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