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在场所有修士都被两人的实力震慑到,不禁怀疑自己能否在两人手中撑过一招半式,最后九成九修士苦笑摇头,觉得底气不足。
其实一众看客即便放在九州,也算不上普通修士,多少也能称得上天资中上,可此刻面对顾虚和陈灵川,仍是感到自惭形秽。
不单是他们,饶是龙门下方的九位天才修士也是神色各异。
赵剑之低眉沉思,五指紧紧抓握住剑匣。
暂时压住伤势,重新显出身形的万修雅大开眼界。
白长生看了看陈灵川,再看了看顾虚,最后掂量着自己手中的枯骨剑,眼神阴晴不定。
红衣眯起眼,脸上破天荒流露出一丝笑容。
来自天竹山的书童少年,轻轻扯了扯富贵少女的衣袖,低声问道:“林仙子,你能胜过这两位公子吗?”
腰间金铃叮当作响的少女闻言做出沉思状,而后嘴硬道:“好女不跟男斗,我让他们三分。”
桑丘心中明了,想必林好好至少目前是不敌两人的。
他旋即想起自家山神大人对这位山海城明珠的盛赞,说是其天资数千年不见,可眼下林好好只怕连三甲都排不上。
先是那位让他有些捉摸不透的周海灵,再是沉默寡言的风霜殿圣女,最后是实力明显超出众人一个台阶的顾虚和陈灵川,他忽然感慨万分,恐怕山神大人也没想到世间才人如此层出不穷吧。
另一头,王云起和周海灵见陈灵川占据上风,顿时互相击掌,洋洋得意,好似得胜者是自己一般。
周海灵喜上眉梢,转头看了眼满脸讶异的海兰馨,拍着胸脯保证道:“兰馨姐姐你放心,我小师弟肯定能把那人打得找不着北,顺带为你报仇。”
海蓝馨呆愣点头,心中不由得猜想周海灵的宗门究竟是何方隐世圣地,行走在外的弟子竟然如此出众。
与此同时,天六眼角余光有意瞥向自家师兄,刚好瞧见天五的神色由晴转阴,再到阴霾沉沉,瞬间笑逐颜开,心情从未如此刻一般轻松快意。
大笑过后,天六转头望向天五,表情嘲弄,言语促狭,“师兄呐,不知你可曾听过那一句话,风水轮流转,哈哈,我看要不算了吧,你还是让他早些认输,免得到时候落得身首异处的凄凉下场。”
一番话语,正是先前天五对天六所言,此刻天六原话奉还,说得酣畅淋漓,却让周围一拨观战修士听得面面相觑,对这两位明争暗斗的师兄弟颇感疑惑。
天五面色大为难看,天六的言语像是刀割般锐利,直指他的心脏。
……
众人喟然长叹之际。
陈灵川那座恢弘大气的剑城之域也已经被破开一道巨大豁口,几近消散。
顾虚身受重创后,不但不暂避锋芒,还拼着一身伤势,强行冲破了陈灵川的剑域,致使陈灵川不得不与他近身搏杀。
前者腰腹重创、吞天体干扰四周气机,后者肩骨重创,玲珑剑心保持己身清明,两人不分伯仲,最后皆是搏杀得一身灵气几乎散尽。
然而胜负未分,搏杀不止。
顾虚将最后一点灵气用以保持自身浮空,根本无力使出什么宝术秘法,再没有四境修士那种潇洒的架势,只能吃力地举起长枪,以基础枪式迎敌。
陈灵川也好不到哪去,气势一降再降,一手以剑招迎敌,一手捏拳前冲。
天际两人之战,已经逐渐演变成“地痞流氓”一战。
本该以神念驾驭飞剑长枪的拼杀,再无一丝一毫华丽之感,仅剩步伐踉跄的两人拳拳到肉,两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可是硬生生凭借毅力不让自己陷入昏厥。
趁着顾虚喘息之余,陈灵川强舒一口气,中途变相,松拳成爪,以基础爪功抓向顾虚腰腹。
顾虚那一张苍白的脸瞬间皱了起来,浮现出黄豆粒般大小的汗珠,而后立即咬牙还以颜色,一拳砸在陈灵川肩头。
两者身躯皆是一颤,身形又控制不住地下落数十丈,几乎要跌落云海。
顾虚稳住身形,倒退数丈,不再欺身陈灵川。
然而陈灵川却是不依不饶,完全没有调息的意思,平静的眼神之中实则藏着一抹固执,俗话说穷乡出刁民,陈灵川打小看多了太平镇地痞流氓的争斗,小时候是厌恶惊惧,这时候却是模仿起来。
顾虚又被陈灵川毫无章法的攻势打得闷哼数声。
他恼怒极了陈灵川那层出不穷、闻所未闻的阴损招式,不恢复灵气神念也就罢了,试问哪有一位四境修士专攻下三路?
顾虚纠结片刻,还是低声喝道:“身为堂堂修士,你这些低俗招式太不厚道!”
陈灵川心平气和,对此压根不感到尴尬,笑道:“行走江湖,哪有什么厚不厚道的,能赢的招式都是好招式。”
陈灵川不尴尬,围观的几位年轻修士倒是有些尴尬,桑丘顿时朝王云起低声问道:“此前也不见陈公子使用过这般招式呐?”
王云起环顾周围修士一眼,将各异神色尽收眼底,然后笑道:“这才哪跟哪呢,要我看,灵川还是太心善了点,要是我打到这般境地,上牙咬、撩阴腿早都用上八百回。”
桑丘挠挠头,对王云起口中的招式不太理解。
说白了,出身决定眼界高低。
天竹山、幽冥族、山海城……哪一家不是九州有头有脸的大势力,在场年轻修士可以说与王云起和陈灵川两人有着云泥之别,他们从小修习的就是不凡秘法。
至于王云起和陈灵川呢,前者倒是好些,至少是个小界小城池少主,基础秘籍不缺,而后者在齐先生没来到太平镇之前,学的是农夫劈柴割草式,学的是地痞拳打脚踢式。
可说到底,出云城放在九州面前,也就是个穷乡僻壤,所以王云起和陈灵川没什么两样。
因此,他们不懂陈灵川,王云起懂,他知晓陈灵川从来不觉得出身穷乡僻壤可悲,就像少年所言,招数无褒贬,陈灵川也从来不在乎什么脸面。
故而此刻王云起举拳大喊道:“灵川,给他来一记断子绝孙撩阴腿!”
陈灵川闻言笑笑,在内心对顾虚说了一声抱歉,然后继续欺身向前,不给顾虚任何安心调息的机会。
这场拼杀到了这时候,双方说不想赢,都是假的。
对于顾虚的招数斤两,陈灵川心里大致有数,眼下他们明面是在肉搏,实则暗中抓紧调息灵气,只待最后一招压垮敌方,至于这些地痞招式,不过是干扰调息罢了,实际上对修士压根造不成多大伤害。
又是片刻别样厮杀后,顾虚终于深呼吸一口气,一脚踹开陈灵川,将长枪横在身前,一阵旋转过后,重重砸在云海之上。
一枪砸下。
云海顿时汹涌澎湃起来,如一道道滔天浪潮向着陈灵川激射而去,顾虚身上趋于殆尽的最后幽光荡漾,缓缓洋溢在长枪枪尖,然后顾虚将长枪重重向前抛去。
长枪如流火般,裹挟着一串暗沉尾焰,势如冷电,透着慑人无比的锋芒,仿佛要击落漫天星辰。
陈灵川一冲向前,身上被撕裂成条条缕缕的布衣顿时四散,飞扬在天际,他手握那柄春风剑,灵气神念虽不复鼎盛,眼神却比往常更加灿烂明媚。
只听少年郎高声道:“春风得意马蹄疾,看剑!”
一剑落下。
风起云涌,剑意与枪意一同崩碎,灵力波浪阵阵迭起,同时亦是修士意志的最后较量。
胜负即将见分晓。
在场所有修士心神紧绷,准备迎接那位更胜一筹的年轻修士。
待波荡的云海平息下来,便见到陷入昏迷的顾虚从云端跌落下来,飞剑春风紧紧盯梢在他脑袋一寸外,为得胜提前庆贺。
而陈灵川则是被一柄长枪彻底洞穿肩头,与此前如出一辙。
但是不同之处,在于陈灵川并未陷入昏迷,这位布衣少年此刻咬着牙将肩头的长枪一寸寸拔出,场面显得极为凄惨。
而后陈灵川咧嘴朝着王云起等人一笑,但见一阵清风拂过,紧接着他就直挺挺地往后一仰,再也无力支撑自己御空,任凭自己随风跌落。
那头两眼时刻紧盯战局的周海灵和王云起,极有默契地脚步一跺,齐齐向着陈灵川飞去。
日升月落,一位修士心中思绪万千,忽然感慨道:“我等难以望其项背呐……”
一众看客无声点头,既不觉得嫉恨,也不觉得激励,心悦诚服罢了。
于修士而言,天资高低如同登峰,可山腰望山巅,与山底望山巅,是截然不同的观感。
山底望山巅,只知山巅景色绝美,信心满满。
而当一人费尽心血,历经万难,却只能身处山腰时,再望山巅,便会知晓山巅有多么遥不可及。
天壤地别。
在场修士不外如是,就像他们此刻只能仰头凝视着云间短暂坠落的那两轮“日月”。
他们并未亲临,却是真真实实感受到了差距,反倒是天上那道金光熠熠的龙门,不再受人关注,失了光彩。
这一日,念海那头的修士一样关注着龙门盛况,只是隔着屏障,无法亲眼见证,只能各凭本事探查着气息波动。
有一位画师忽然一笑,随后描摹起一幅画卷,口中轻诵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剑折腰江湖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