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的对面，是念海。
念海占据着右侧念域几乎三分之一的区域，再往东去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山脉。
念海同江湖相似，其上零落漂浮着仙山岛屿。
因为每回天域开启，总有那么些修士因缘际会未能顺利离去的缘故，所以仙山岛屿上偶尔也会有些小城的影踪，绝大部分随着修士离去或衰老而荒凉，由此被叫做鬼城。
鬼城非常荒凉，沿路杂草丛生，但城里还是生活着一些遗民，他们与新一批进入天域的修士有明显区别，衣裳褴褛，眼中多了点沧桑和麻木。
风言风语盛传，进入天域的修士不要随意踏足鬼城，其内有乱人心智的诡谲之力，也不要随意残杀鬼城内的遗民，会触犯禁忌缠身。
只不过修士本就与天争，自是不相信牛鬼蛇神之说，因此出没鬼城的修士虽比不上那些个遗迹福地，但也不能说没有。
这一类修士大都天不怕地不怕，比起相信鬼城的荒诞之说，更愿意相信城内有不凡灵物作祟，抱着这样想法来到鬼城内探秘的修士不在少数，铩羽而归与盆满钵满的情况在修士口中也都有提及。
吴道义自然是属于这一类修士。
所以他来了。
不过他这人惹是生非惹多了，向来看重自己的脑袋，所以此刻他混迹在修士之中，声名不显。
鬼城的断壁残垣上不时有修士纵身而行，大袖翻飞，在墙头上来来往往，潇洒从容。
反观鬼城内生活着的遗民，他们跪在地上，不停叩首膜拜，虔诚离奇。
似乎这座残败不堪的小城在他们眼里，才是世间最祥和宁静的圣地。
“听闻鬼城大都充满邪气，如今亲眼见到了，倒还真有些瘆得慌。”
“怕什么，牛鬼蛇神见着老子的大刀，也得退避三舍！”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还是避开这群遗民，往里瞧瞧吧……”
不少修士纷纷驻足，看着举止怪诞的遗民，各自议论着。
吴道义也不由得皱眉打量，心中有那么点惊疑不定，觉得此情此景怪像是邪修的作派。
吴道义不敢妄下断言，默默跟着修士的浪潮向前行进。
小城的尽头是座不起眼的庙，庙里有座金身。
庙内一片嘈杂，高约十余丈的金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一众修士，嘴角带着笑意，似乎大家越乱，他就越开心。
吴道义默不作声，只是莫名觉得怪诞。
塑金身这事在修行界不算少见，就是不知道眼前这座金身是修士自发而建，还是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塑金身的用途，直白来说便是积蓄信仰之力，常见于某些开山立派的大能修士，尤以那些古国圣地最是热衷，亦有不少修士行走世间，以救苦救悲的名义，修炼自己的道法。
只不过吴道义更倾向于后者是邪门歪道，有些嗤之以鼻。
若是那种救世间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帝者，他自然没话说，心里也打一百万分的崇敬，可就他在浮天界的所见所闻，此类做法一般都是邪修蛊惑人心的手段。
自发信仰和遭人蛊惑，主动与被动，这是两码事。
这时，人群中一个头陀修士走上前，一副宝相庄严的模样，向着金身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庙内的修士越来越多，有修士不以为意，有修士则是以奚落的语气朝头陀修士喊道：“道友，你如此恭敬，莫非此金身与你有缘？”
“此言差矣。”头陀修士微笑，缓缓说道：“宿命天成，拜金身乃为结一份福缘。”
那名修士嗤笑道：“你此言才是差矣，身为修士，最不该信的便是命，我观外面那些遗民的怪异举止，这金身立在这，只怕没安什么好心。”
围在金身周围的修士，此时也有人迟疑起来，这名修士的话看似口无遮拦，其实不无道理。
吴道义并不理会这些口舌之争，在庙内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宝贝，可心中的怪诞感却愈发浓重。
这种感应让吴道义觉得古怪至极，旋即默不作声地退到庙外，暗自琢磨是不是该离开这座鬼城。
他相信自己的感应，因为这让他躲过了很多次杀身之祸。
庙内越发嘈杂，有修士坚信这座庙宇不会无缘无故立在此地，只是找了一圈，也没发现蛛丝马迹，随即一跃上了金身处。
头陀修士面沉似水，接连怒喝，觉得此举对金身是大不敬。
这话一众修士自然听不进去，三两下将头陀修士架到一旁，继续对金身敲敲打打。
只是突然的，庙宇的门关闭。
金身前凭空多了一把刀，刀身呈现如血一般的红色。
惊疑不定的修士见状相视一眼，默不作声地同时探手夺宝。
眼看着就要夺得宝刀，这把刀忽的一下飘到头陀修士面前。
刹那之间，头陀修士双眼精光暴涨，陡然握住刀柄。
一时间庙内的修士不由自主地看向头陀修士，面目慢慢不见和善，旋即将头陀修士团团围住。
庙外的王云起，连同一众姗姗来迟的修士，有些摸不着北，也听不清庙内的动静。
随着时间流逝，只见庙门再度打开，脸上满是血水的头陀修士举着刀，独自站在一堆尸体上。
吴道义紧皱双眉，默默往后又退了几步。
更让他惊疑不定的一幕发生，头陀修士将刀放置于金身手上，双手合十一拜后，竟是自绝当场。
但见庙内地面上的血水缓缓流入金身之内，眨眼间庙内风平浪静，不见一丝一毫的血雨腥风。
吴道义莫名觉得金身上的笑容有些戏谑，他大惊失色，急步后退，一语不发地离开这是非之地。
沿途上的遗民愈发狂热，频频叩首，撞破了脑袋，每叩一次，就有一股淡金色气息飘入庙宇内。
鬼城外，经历这番怪诞景象的吴道义，深呼吸一口气，满脸后怕神色。
他知晓，这只怕是某些修士在念域留下的手段，是死是活不好说，但绝对不是个好人，这点他能肯定。
按照性子，他这时候该拆了那邪庙才是，但他心中有一种天大的恐惧渗透全身，犹豫片刻，还是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原地，想着日后境界高点再来拆。
但他并不知晓的是，今日这般景象在天域三重天地皆有发生。
这庙，也不是他能拆的。
死人，活人，都开始趟浑水。
乃乱象之兆。
……
迎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陈灵川三人飘荡在茫茫江湖上。
天六轻声问道：“我们接下来去何方？”
王云起懒洋洋道：“这鬼天气，其实比较适合瞌睡的，要是我的姜姑娘在身边就好了，良辰美景，赏心悦目。”
天六鄙夷道：“色字头上一把刀。”
王云起反将一军，“龌龊之人才有龌龊之想法。”
陈灵川对两人的口舌之争充耳不闻，少年看了眼自己的藏海，又看了眼腰间的剑鞘，觉得任重道远，还需策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