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道义自言自语道:“有一年,我追杀一名邪修,到了一个小村子。”
“那里外表很普通,与其它寻常村落没什么两样,唯独让我不安的是,那里的人没有生息,但却一如既往地生活着。这让我想到一个说法,某些邪修抹除活人神志,炼制成傀儡,有的是以此为快,有的是修炼邪法。”
“于是我十分恼怒,发誓要将这名邪修大卸八块,以告慰这些可怜人的魂灵。”
“放心,我没有跟丢那名邪修,其实力不如我,加上伤势在身,费了些波折,便被我找到,可却出现了点让我始料未及的意外。”
陈灵川流露出一丝紧张,“什么意外?邪修还是逃脱了吗?”
吴道义轻轻摇头,语气古怪道;“没跑,只是……出现了一个老妇人,不是修士,是凡人。”
“她说她是这个村子的人,按理说她应该对那邪修痛恨至极才对,但她却是求着我不要杀那邪修,不由分说就朝我磕头。我也稍微感知了一番,这老妇人神智清明,不像是着了邪修的道。”
“我便觉得有些古怪,于是将邪修先绑起,跟那老妇人聊了起来,听她说完,我却突然有些难过。”
周海灵眉头微蹙,“为什么呢?”
吴道义低叹一声,嗓音语气萧索,又说起一个故事,“有个村子地势险恶,五谷不丰,六畜不旺,衰败的一塌糊涂。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村子出了两位不凡少年,一男一女,从小便异于常人,因此为了村子的兴旺,村里一合计,克勤克俭共同筹集了笔盘缠,送少年外出求学,寄希望他们学成归来能挽救村子。”
“然境遇天赋不一,少男展露修行天资,被修士看重,入了深山,多年未曾归来。少女在异乡求学过活,钱财难挣,只能尽可能多回村子,她懂得感恩,每每都将存下的钱财赠予父老乡亲,只是离挽救村子衰落似乎差之千里。”
“如此状况持续了很多年,直到少男修行有成,找到少女,两人满心欢喜地一同回村,却发觉村子生了天灾,父老乡亲早都埋葬在了土石之下。少男追悔莫及,发誓要让村子重现活力,让父老乡亲重活于世。”
听到这话,陈灵川突然激动地颤声道:“他……他成功了吗?”
吴道义吐出一口浊气,“也许吧,村子确实恢复了旧样,村民也又平静地生活下去。”
听到这里,陆正青明白前因后果,皱眉道:“通过傀儡术控制尸身营造假象,满足自身的执念,如此说来,或许不应该把他列为邪修。”
吴道义苦笑道:“若仅是如此,我当然不能称他为邪修,反倒该对他心生敬意。只是第二个故事是由老妇所述,但她并不清楚这之后的变化。也许是环境所致,也许是心境压抑,少男慢慢坚持不下去,开始偏离正道。”
“一晃多年过去,这个村子被他保护得一直很好,在少女面前,少男一如当年,但在外面,恶事做尽,成了邪修。”
陈灵川愕然,失声道:“怎么会这样?”
吴道义沉默片刻,还是摇头道:“说不清,也许是被生活的磨难与黑暗的诱惑迷了眼,在老妇面前他还是个好人,但在我眼里,他确实是个坏人。同样的,站在其他人的立场上,我也不是一个好人。”
“说这个故事,我不是想要劝诫你们一心向善,这些大道理我可说不出口,也不配。只是想说你们以后一定会遇到类似的处境,记得多考虑勤判断。虽然很多事的对错之分无法轻易界定,但我希望你们能走在一条不后悔的大道上,歪点不碍事,就是不要偏离了内心。”
周海灵点了点头,又微微皱眉,小声问道:“三师兄,那名邪修最后你杀了吗?”
吴道义神情恍惚,摇摇头,“他请求我不要把他的行径告诉老妇,而后自刎了,想必他也无法直视曾经的自己……”
陆正青轻轻叹息,关于这些世事变化实在难以揣测,谁都深究不了,深究也只是自寻烦恼。正如吴道义而言,对错好坏太难定义,即便是如今在给少年讲解这些的自己,都谈不上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
归根结底,还是那一句话,修行虽无定式,但修行却是修正自己的过程。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心事,沉默了下来。
吴道义看了眼众人,撂下一句,“心血来潮,讲个故事而已,听一听就过了,你们想那么多干嘛。”
吴道义转身离去。
陆正青揉了揉两人脑袋,轻声道:“这些事情很难说清楚道理,按我们剑宗的规矩,不违背初衷本心,即是正确的道路,至于是非对错,流言蜚语,我们自一笑置之。”
周海灵蹲下身,一手托腮帮,一手变戏法似的拿出两只烤鱼,嘀咕道:“好烦哦,我要吃鱼。”
陈灵川则是开始怔怔出神。
陆正青微微一笑,安静离去。
这些事情,这些话语,小家伙们迟早要自己想明白,要自己去验证一二。
……
陈灵川想过修行之路不会那么平和。
从走出太平镇的那一日起,他便从齐先生口中获悉“人生在世没有真正对错”的道理,虽然两位师兄说得要更为残酷,但还算在少年内心的接受范围内。
当然,也可能是他还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个问题。
少年现在在想另外一件事情。
如果有人跟自己说,只要堕入邪魔歪道,所想所念就能实现,那自己又将怎样选择?
深夜,一切喧闹归于平静。
少年躺在床榻,睁着双眼,想了想。
清晨时分,太阳尚未升起,空气里弥漫着破晓时的雾气。
少年看着飘忽不定的雾气,想了想。
云海横亘群峰,朝阳跃出山间,阳光炽烈的时候,少年又想了想。
“还是先修炼吧。”
陈灵川自言自语道,顺着山间小道向山巅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