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家房子侧边有一片竹林，风吹来的时候，竹叶呼呼作响。
本该是觉得吵闹的声音，此刻却意外地比屋内的鬼哭狼嚎让人觉得宁静。
“乔老师，您喝水。”
小女孩懂事地给每一个来访者送上水，包括刚刚把她爹的脑袋砸开花的乔思思。
“嗯？你不怕我？”
乔思思坐在小木凳上，微笑看着小女孩的脸，试图从她脸上，找出害怕或者恐惧之类的表情来。
但令人意外的是，她失败了。
小姑娘眼神澄澈，像一潭汪泉一样看着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负面情绪。
只见她摇了摇头，诚恳地说道：“刚才看到你砸瓶子的时候，确实有点害怕。”
“怕我爸爸死了，乔老师要偿命。”
这个回答，倒是让乔思思抬了抬眉毛，有些意外。
有点像是在赶路途中，本该预料会碰到豺狼虎豹，但是却意外发现了一只小兔子一样。
然后兔子看了你一眼，没有任何恶意，反倒向你示好。
她接过芳芳手里的一次性水杯，轻轻抿了一口。
用老式茶壶烧出来的开水，都有一股特有的味道，乔思思喝不习惯，咽下那口之后没再喝第二口。
她拍了拍身边的另外一个小木凳，示意芳芳过去坐。
“你怕的不是爸爸死了，你没了爸爸就成了没家的孩子？”
正常孩子，不是都应该先担心跟自己亲近的那个人吗？
就算乔思思对她们再怎么好，也比不上自己的亲人吧？
何况，乔思思跟芳芳认识还不到一个星期呢。
这个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要么就是本人不正常，要么就是她父亲不正常。
芳芳又摇了摇头，把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
“我妈妈在我三岁的时候，就跟我爸爸离婚了，她去了大城市再也没有回来。”
“从小到大，爸爸只会打人跟喝酒，要么打我要么打奶奶，甚至有可能两个一起打。”
她一边说，一边撸起自己那件长袖，露出手上的伤痕。
“这就是爸爸打出来的，上个星期我回家的时候，他拿竹鞭抽我。”
“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一直呆在学校，但是奶奶一个人干活太辛苦了，我要回家帮她。”
“老师，我是不是一个没良心的孩子呀？”
这个漂亮老师，一定觉得她是一个坏孩子吧。
连自己父亲的生死都不在意，这么冷漠无情。
可是，如果每次回家，面对的都是暴风雨一样的施虐和毒打的话，她宁愿自己没有爸爸。
也许，自己和奶奶还会过得好一些呢。
芳芳一边说，一边笑，露出了侧脸的一个酒窝。
原本十分腼腆的一个孩子，头一次在乔思思面前说出了这么多话。
乔思思只感觉心里一酸，内心也被触动了，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哽咽在喉间，上不去又下不来。
“你是个好孩子。”
乔思思一把搂住芳芳，把她按在自己的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头。
柔声道：“你已经是个很勇敢的孩子了。”
“比老师小时候勇敢哦。”
“老师小时候挨打了只会哭呢。”
芳芳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她，反问道：“乔老师这么厉害的人，也会被打吗？”
她好像听其他同学说，乔老师是上电视的大明星，是很厉害的人。
这样闪闪发光的人，小时候也是会被打的吗？
她还以为…明珠跟自己这样的灰扑扑的石头，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童年呢。
方舟已经把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该给的赔偿和道歉也都已经完成了，出来找乔思思，准备去下一家家访。
但是又在拐角处，听到她好像跟学生在对话，脚步一顿，原本想着待会再来。
可下一刻，乔思思的话语，又勾起了他的好奇心，硬生生将他钉在原地。
乔思思松开手，把杯子放在一边地上，一边自述往事。
“小时候啊，我的爸爸也跟你爸爸一样，一喝酒就打人。”
“我考试考砸了回来，遇上爸爸刚好生气了，他就往死里打我，妈妈就护着我，但是我只会哭。”
“不过我现在长大啦，他再也打不到我了。”
乔思思一边说，一边轻轻抚摸芳芳的脑袋安慰她。
“等你长大了，也可以保护自己。”
芳芳认真的点点头，脆声道：“那我要快点长大，变成乔老师这么厉害的人！”
乔思思笑了笑，望着眼前的竹林有些失神。
虽然很不想回忆从前，可她脑子里已经播放起了那些场景。
凌乱的房屋里，父母俩因为性格不合，经常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个不停。
家里也不是没钱，相反的，家里很有钱，但他们就是会因为钱的事情吵架。
吵得凶了，父亲还会动手打人，母亲哭天喊地的声音在整间屋子里环绕。
她被关在房间里，出不去，只能听到父亲施暴和母亲痛哭的声音。
偶尔自己比母亲回来得早，就会先被父亲打一顿，等到母亲回家了，两个一起打。
甚至后面，父亲还出轨找了小三，那小三把两个人的床照发到她母亲的邮箱里挑衅。
那时，年仅十岁的乔思思劝母亲离婚，母亲是怎么说的呢？
她说：“不，我这么爱他，他一定会回头的。”
是的，乔思思的母亲爱惨了她的父亲。
即便对方家暴又出轨，她还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感。
像是飞蛾扑火一样，奋不顾身，她以为自己总有一天，会等来真正的雨过天晴。
可惜的是，父亲并没有回头。
他在外面潇洒极了，根本不回家，乔思思看到听到的，就只有整天以泪洗面的母亲，还有她成天在自己耳边说的话。
“男人是脱缰的野马，虽然喜欢在外面驰骋，可总有一天，它会回到故乡的。”
那时的乔思思，表面顺从附和母亲，劝慰她：“爸爸迟早会想起你的好的。”
心里却冷笑着：我不会允许自己的马有机会脱缰，如果有，那就在它跑远之前，杀了它。
就比如现在的方舟，如果自己没办法拥有他，那她也不会给别人拥有的机会。
她宁愿马儿死了，也不会给别人骑。
（今天我很喜欢的玉镯摔碎了，呜呜呜呜，众筹为我重新买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