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耀东残缺的魂灵被收回,他也恢复了更多的意识,在看到同他一般的吴小春时,忽地想哭,可他没有眼泪。
只垂下脑袋,呐呐的问,“阿姐,你不是说,要好好活着的吗?”
吴小春撇开脑袋,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当初她被逼辍学结婚,也并非就起了寻死的心,只是在和父母吵架后便跑到了山上。
她想静一静。
那时天色已经暗了,没有人来寻她,只吴耀东带着热乎乎的红糖糕进山找她。
他说,想阿姐和他一块继续读书,阿姐聪明,肯定能成为书上的科学家。
吴小春并不太想理会吴耀东,因为她看的明白,她在被放血,为的就是让吴耀东活的更好。
而且她年纪也大了,需要嫁人了,不然家里会被笑话的。
即使知道吴耀东还小,他不仅不是很懂这些,而且对她这个当姐姐的也很不错。
可她还是忍不住迁怒。
吴耀东追在她后面,而她只想远离,
后来天气阴沉,不一会儿便落下了雨,豆大的雨滴砸在脸上,青灰色雨幕彻底隔绝了两个人。
吴小春忽地回头,心头狂跳,她在害怕。
害怕吴耀东出事,她担心自己的弟弟,也担心自己。
只是腐叶泥泞,沉沉拖着她的脚,让她跌了一次又一次,一不小心便滑到了崖边,那是一个斜坡,如今下雨,十分的湿滑,下面都是石块和灌木,人如果滚下去不死也残。
她半个身子都滑了下去,吴小春忍不住哭了起来,她自己的年纪也不大,自是害怕的。
然后她的手便被拉住了。
是吴耀东。
他想把吴小春拉上来,可他的力气根本不够,然后他便踩着一旁凸起的石块慢慢挪下了斜坡。
“阿姐,往上爬,阿姐,你要活着,活着很好的。”
吴耀东推着吴小春上去了,可他自己脚下的石块却松动滑了下去。
上面的吴小春顿时被恐惧摄住了心神,她不能动了。
......是她,害死了吴耀东,害死了她的弟弟。
她连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只默默的蜷缩在角落,接受来自父母的拳脚,她从来没被打的那么狠过,可她却好似感受不到痛似的。
他们都说,吴小春疯了。
原本的婚事不复存在,她被默认卖去了另外一个更不如意的家庭,那是她的刑罚地。
父母沉默,她也在沉默,她在想,或许换一个地方,她是能够活下去的。
可是从来没有路,她看不到路......
吴耀东得不到吴小春的回答,也不敢再问了,只期期艾艾的道,“阿姐,你说这里的佛像最灵了,我们还能求佛吗?”
“求什么?”
“求我还做你的弟弟,求阿姐的孩子平平安安,求小露能去外面看车,看飞机......我的愿望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佛主心软。”
“那阿姐想求什么?”
“求......”路。
活着的路。
她一直在循环自己的一生,一生都在找寻一条活着离开这里的道路。
谢宁细细折好手上的黄符,抬眸便看了一眼吴小春的眼睛,她的眼球一半是红的,该是难产的时候太用力导致的视网膜脱落以及毛细血管破了。
其实一开始她就有察觉,但她依旧不太敢相信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孕育了另外一个孩子,而且为另外一个孩子付出了生命。
人们歌颂这样的伟大。
似乎母体的牺牲是理所当然的。
“去许愿吧,我还得有一会儿。”
小春还有归路,可吴耀东只能散去。
吴耀东和吴小春乖乖的跟在慧元师傅身后,俩人有些惧怕佛,可又忍不住靠近,吴耀东许完自己长长的愿望,又侧头看向吴小春。
“阿姐,小春很好听。”
“嗯?”
“阿妈说,春天是温暖的。”
吴小春沉默了许久,才道,“你也是。”
只是他们两个人所表达的意思完全不一样。
吴小春仰头看着那高高的佛像,她没有那么的勇敢,父母偏心,但对她有着一点点爱,弟弟是利益所得者,可给了她关心和爱护。
她给不了全然的爱,也做不到全然的恨。
慧元师傅垂下眉眼,默默念着超度的经文,慧明同吴小春一般看向佛主。
当创伤来自于最亲近的人时,神的慰藉也显得苍白。
谢宁捏着两张黄符倚靠在门边,视线划过与猫儿玩闹的小童,不知落在何处。
一点点的爱如同残羹冷炙,既无法满足被爱的需求,却又成为了道德绑架的枷锁,都说父母子女之间不过是一场恩债,这是无数中国家庭中未被言说的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