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站在巷子口的谢宁,小姑娘瑟缩的往角落里挪了挪,黑黝黝的眼睛里满是懵懂不安和羞耻。
她并不懂为什么自己下体会流血,也不懂为什么家里人不关心她反而骂她晦气,不管是她的父亲,还是母亲,都认为她下体流出的血是不详的。
谢宁那时候想了很多,月经羞耻,即使是在她所生活的现代都存在,别说在这个时代了,而且小姑娘遭遇的还是比较严重的不理解,因为同为女人的母亲,都认为她不洁。
或许,她可以每日抽出两个小时读书的时间,来告诉那些姑娘们,不必为此感到羞耻。
因此谢宁开了这个深夜小学堂,想的更多是教女子一些生理常识,她觉得对于现在的女子来说,这些知识,远远比读书认字重要的多,人,要先对自己有认知,认同自己,才能更好的去认识世界。
她告诉姑娘们来月经并不羞耻,也不会带来霉运,然后从生理方面介绍月经的由来,生理期应该怎么做,应该注意什么。
她们知道了,会告诉别的女子,更会教给自己的下一代,这就是传播,即使谢宁做的只有一点点,但如果有一个女孩子不再变成被赶出家门的小姑娘那样,也是好的。
初时只有刘婶、云爰爰和那个小姑娘在听,慢慢的越来越多,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几个女子了,其中年纪大的年纪小的,未婚未育的,已经结婚生孩子的,都有。
因此谢宁讲的知识点开始慢慢的扩展,从女性生理到产子方面,孩子性别是基于父亲而不是母亲,而自古以来许多人都将生不了男孩的原因归结于女子。
不知不觉间,谢宁发现,她的科普,让这些女孩的意识开始觉醒,然后慢慢的,她也不自觉的教她们更多。
暖暖的姜汤下肚,姑娘们都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天冷了,大家都没有坐在课桌上,而是所有人都围在谢宁身边,就着暖暖的炭火,等待着今天谢宁的讲课。
谢宁看了一眼小脸红扑扑的五丫,缓缓开口,“今天我们讲讲缠足,也就是裹小脚。”
“我想问一下,你们觉得为什么会出现缠足这种习俗呢?你们觉得把自己的脚折断缠起来,变成所谓的三寸金莲,真的好吗?”
听到谢宁说到折断自己的脚,便有人打起了寒颤,“缠足是不对的,好多年前孙先生就颁布法令禁止缠足了,孙先生是很厉害的人,他说缠足不好,那就是不好的。”
但到底哪里不好,这姑娘却说不出来。
这时其中一个妇人开口了,“大户人家的小姐才会缠足,我们这种人,是要下地干活的,如果把脚裹上了,走没十步就不行了,哪里还能做活?不做活就得饿死。”
五丫举手,抿了抿唇道,“缠足好疼的,我那个妹妹脚上都是血,疼的一直哭。”
“可是,“另外一个姑娘磕磕巴巴的道,“我听好多人都说,裹了小脚,就能嫁到大户人家去过好日子了。”
云爰爰看了一眼这个姑娘,轻叹口气,“缠足是陋习,它不仅伤害女子的身体,还让女子步履维艰,妨碍了正常参加社会工作,阻扰了女子的社交活动,与此同时,走不远的女子就只能待在闺阁,精神也会受到影响,依赖,骄惰、自卑,这是对她们精神上的侵害。”
谢宁点了点头,开始从起源分析缠足的出现原因和危害,“......有句话说的好,上行下效,上头的人喜欢,下面的人就会争相模仿成风,加上酸腐文人的推动.......你们也知道,一旦女子缠足,那女性在劳动和交往方面便会受到制约,只能困守家室,弱柳扶风,行走困难,这就达成了他们的目的,‘男主外,女主内,男强女弱’。
因为被裹了脚的女子,跑都跑不了,只能被压在父权社会的底层,这就是父权制社会对女性施行的压迫和控制,而这种违背自然与健康、建立在摧残妇女身体基础上塑造出来的“美”,是地地道道的美的极度扭曲和变态.......就像爰爰所言,缠足不仅伤害女性的身体,也摧残女性的精神。”
一个皮肤黝黑的姑娘眼睛亮亮的看向谢宁,“他们是不是怕我们,这才不敢让我们走出家门?”
谢宁没有明面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桌子上有一张饼,本来是两个男人在分,一个人一半,但走出了两个女人,这块饼就被分成了四份,如果是你,你是想吃大块的,还是小块的?”
所有问题的根源都是利益。
在场的女子都若有所思,谢宁喝了一口姜汤,对刚刚提问题的那个姑娘道,“招娣,今天来了两个新同学,该轮到你给她们讲课了。”
谢宁的课只讲一次,之后如果有新来的姑娘,她就会让听过课的姑娘来讲,如果讲的不对,她再进行指正。
招娣的脸一红,但还是鼓起勇气站了起来,对着那两个新到来的姑娘鞠了一躬,“如果我讲的不好,还请新同学不要笑话我。”
“不会不会。”姑娘们纷纷摆手,示意招娣继续讲。
“那我讲了,我们女的每个月下体都会流出红色的血液,就是月经,这个你们知道吧?”
虽然脸色红红的,但招娣还是坚持的讲了下去,“很多人都认为这是不祥的,晦气,其实不是的,我们来月经,代表我们的身体成熟,可以生娃了,当然了,要生娃,就还得跟男人一起做那档子事,也就是性事,我们觉得月经羞耻其实是对性事觉得不好意思,在回避它。
但我们为什么会觉得不好意思呢?
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能生孩子,是很厉害的一件事情,那个时候哇,可不是男人最大,而是女人最大!生的孩子都只知道谁是娘,而不知道哪个是爹!那些个大官,家里有媳妇了,不还是小妾姨太太一大堆?以前是我们女的,有好多好多个男小妾!”
谢宁微微撇过头,强压住自己上扬的嘴角,这姑娘讲的还挺有趣。
新来的两个姑娘羞红了脸,眼睛瞪的圆圆的。
招娣讲的越来越顺,“......后面男人的地位变高了,他们当然不想让我们影响到他们的地位,肯定要把我们厉害的东西变得不厉害,生孩子是咱们独有的,想给谁生就给谁生,不想给谁生就不给谁生,以前是我们主动,现在变成了男人主动,是他们想让谁生孩子就让谁生孩子。
老师说了,这叫,生育主动性......\"招娣忘记了。
云爰爰微笑着补充,“在封建男权社会下,男性通过各项制度强化男权,剥夺女权,把生育主动性从女性转移到了男性手里。”
“对对对!”招娣狂点头,继续道,“就像皇帝,他想宠幸哪个妃子就给哪个妃子孩子,皇帝是主导的那个人......所以,月经作为生育的开端,就变成了禁忌,被人视为不详,污秽。”
回去的时候刘婶还乐呢,“这姑娘可真会说。”
谢宁看着窗外的月色轻轻点头,女性可以成为任何想成为的人,而不是成为男人的“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