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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颜两只眼睛依旧通红,她死死地盯着司南云恒,此刻他肩头穿过的两条陨星链,正是用坠落在北域的天外玄铁所铸,链身布满倒刺的\"饕餮纹\",每一道凹槽都浸过九幽水。地底的混沌灵气加上一整层的梵狱囚灵散让他本就虚弱的灵体更加摇摇欲坠。

尽管如此,见了江颜,司南云恒还是昂起头颅朝她说道:“想杀我替你二哥报仇?”

江颜蹲到地上,身后的裙摆应声落下,她将墙角半窗高的野草一根根拔起,默不作声。

司南云恒身体挣扎了一下,那两根硕大的铁链随之阵阵嗡鸣。

江颜愤怒转身将那两条铁链拉紧,猛烈的收缩将司南云恒的身体带得一颤,随后一连串鲜血顺着铁链缓缓滴落。

“你知道我想问你什么。”

“不好意思,本殿下现在不想告诉你了。”

“随你,从你口中说出的话也未必可信。江风青湖跟司南闹到成这个样子,都是被你逼的。”

司南云恒没有反驳,只是咧嘴一笑。

“江颜,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你究竟想说什么?!”

“那天我看着你父亲送我爹的遗体回来,队伍很长,你走在最后面。所有人都哭丧着一副脸,只有你在自顾自地玩着,丝毫没有被周围的肃杀所影响。”

江颜沉默不语,“所以你就因为这个事记恨上了江家?”

司南云恒平静道:“那个时候我虽伤心,但也知道人一旦上了战场,生死就由不得自己,这么多年仗打下来,能活着回来才是少数,所以那时候我并不记恨你,也不记恨你父亲。”

江颜情绪激动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在糊弄吗?”

“呵,这可真是命,你大哥在雪夜之战咽气前,还在用自己的残躯替我弟弟争取活着的机会,而你,却伙同外人将我给折磨成这幅模样。”

司南云恒忽然笑起来,铁链上的饕餮纹吸饱鲜血后泛出阵阵妖异的紫光。

“那是我哥拿命替他争取来的!他死了,而你弟弟呢?那位高贵的五殿下,恐怕不知道躲在宫里的哪个角落,依旧享受着荣华富贵吧?你也一样,抓着那些陈年烂事不放,为了私仇甚至不惜诛杀同族。”

司南云恒久久无语,半晌后,他黯淡的眼神里忽地射出一道光亮。

“你走吧,我们俩之间没得多谈,想杀本殿下就趁早,不然我会让你全族人陪葬。”

......

缭绕峰上,司南溪迎着山风忽然打了个喷嚏,他擦了擦鼻子顺口碎念道:“哪个小崽子又在骂我呢?”

晚风掠过他垂落的发梢,将几缕乌发吹得与青色袖袍纠缠不清,染血的绷带下是他肉眼可见的破损肌肤。

不知过了多久,茅草屋内蒸腾着苦涩雾气,岭南荔将最后一勺药汁喂进卫云澈唇间,整整八个时辰的施救耗尽灵力,此刻倚着药柜滑坐在地时,才惊觉里衣早已被冷汗浸透。

从清晨忙到深夜,岭南荔才勉强将司南溪带过来的这个臭小子给救活。说来也是奇怪,按一般人的体质,挨了边无我两掌,随后又被自己的毒蜂蜇伤,按理说到不了这就该死。

岭南荔替他煎药服药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卫云澈体内隐隐约约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维持着他的生命体征,直到岭南荔完全将他体内的蜂毒排空,那股孱弱的力量才彻底爆发,让他转危为安。

身体上的伤可以慢慢恢复,但内心的疲惫却不是黄泉之力能解决的。先前同边无我一战,司南溪已经身心俱疲,此刻正蜷缩着身子,闭着眼睛睡到了岭南荔的床上。

月光淌过他染血的襟口,在锁骨处凝成盈盈一泊。岭南荔鬼使神差地将脑袋凑了过去。

漫天星辰,本是一番良辰美景,同样疲惫不堪的岭南荔却无心观赏,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司南溪在榻上翻了个身,松垮的衣襟滑落半截,露出脊背狰狞的旧疤。岭南荔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司南溪,看着他手上身上的伤正以一种非比寻常的速度愈合着。

一排血痕从他身体渗出,岭南荔本想下床去取纱布,转身时,裙裾却被什么勾住,睡梦中的司南溪正无意识地攥着她绯色裙角,眉间那道惯常的戏谑化作孩童般的依赖。

她看着司南溪乌黑亮丽的眼眸出神,忽然檐角风铃乍响惊破凝滞。岭南荔几乎是扑到窗前按住乱颤的银铃。指尖按住冰凉的金属时,忽觉这场景似曾相识。

十几岁那年偷看师父与那负心人诀别,也是这样死死捂住即将泄密的铃铛。可此刻手背残留的温热呼吸,分明比当年更令她心慌。

没了风声,没了风铃声,整个缭绕峰都安静了,她的内心也平静了下来。

岭南荔倚在竹窗边,指尖触到夜露凝成的凉意。缭绕峰陷入深潭般的寂静,连月光流淌过石阶的声响都清晰可辨。

十几年前初到须臾峰那夜,她蜷在师父的怀里发抖——父亲,母亲,姐姐,这些至亲至爱的人一个个离开自己,一想到这些那种无力与孤寂感会顺着脊骨爬上后颈,化作冷汗浸透中衣。

在须臾峰这么多年,岭南荔每天都是一个人住在这没人的山上,以前她害怕这种死一般的寂静,太安静的环境会让她全身发冷。

如果没有风铃,没有那些毒虫毒蜂的“嗡嗡”声陪伴自己十几年,缭绕峰上的寂静也许早就把她给逼疯了。

到现在这个年纪,她已经能在无声中辨出三更漏断,五更鸡鸣,连露珠从松针坠落的轨迹都了然于心。

不知从哪一天起,决定一辈子都住在缭绕峰的岭南荔,还是对外面的世界有了向往,对那些男男女女的感情有了悸动。

人只有经历过,才会成熟。

后来她才知道,为什么师父会跟她说,这辈子相信谁都不要相信男人的嘴。

她照做了,也把自己的心给封锁起来。

是啊,有些事经历过就行了。世道艰难,人活着已经不易,有些东西,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岭南荔以为,自己可能真的要孤独地陪着师父在缭绕峰呆一辈子了,直到司南溪的突然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