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繁华闹市,这深山中的小木屋便显得格外冷清。
屋子不大,却是别致,不像穷人家。屋外筑起土黄色篱笆,连着外边菜地围成一圈,但从外表看,与一般田农并无差异。
她靠近时,那粉衣裳的小女孩还在戳蚂蚁窝——那丫头长得精致,像个瓷娃娃,对她也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忽而一阵风吹过,一玄衣男人冲了过来,挥手划出一道结界,将她搁在咫尺外。
那丫头闻声站起,与她四目相对。
“冰灵,好久不见。”男人说话,将那孩子护在身后。
“冰灵……这是我的名字吗?”额中隐隐作痛,“我不记得了,但是,我好像……已经死了。”
那男人轻叹一声:“你现在,还不能与她合体。”
“玄羿玄羿,她是谁啊?”那女娃扯扯他的衣裳。
他轻抚那孩子:“回屋去。”
那孩子嫣然一副被惯坏的模样,摇着脑袋依旧站在边上。男人没再理会那娃娃,伸手施法,在对面那女人头上一点。
她眸子一亮,怔了片刻,脸上又是愤怒又是哀伤。
“我想起来了。”
——
——
华兰殿乃是神界通灵十殿之一。她,冰灵,便是华兰七贤的首席大弟子。
自神祖闭关以来,神魔两界已经在相爱相杀中度过了500万年。在最近的三百年,魔界遭遇神族前所未有的毁灭,自魔界第一百二十一任帝王魂碎后,神族大军长驱直入,将此寰宇划为禁锢妖魔族的囚笼。
然界门尚在,即便封印魔界,仍有漏网之鱼混入人间。
——
人界·西荒
圆月高挂,四下流萤宛如坠入人间的星星。
她打了个哈欠正要回营时,却听林中传来人声。
大声喘着粗气,莫不是哪位仙友战损归来?可她记得这两日没有同蒂兰城的血族开战啊。
思来想去,她作为被二师叔药神请到前线的医护人员,还是应该一探究竟。
说罢提灯摸索着下山。
那人又重咳几声,听起来像是病入膏肓。离河岸越来越近,她脚步越发沉重,这魂水河能腐蚀肉身,灼伤灵魂,这人若刚从河中爬出来,定然遍体鳞伤。
“敢问阁下……可是神族?”冰灵提起绝寂剑,若是妖魔她可不能救。
“阁下?”半晌仍未回应,冰灵剑握的更紧,她三百岁的年纪在神界只能算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再加上她平时不好好练功修行,这若是遇到个百年修为的妖魔鬼怪,她定然是要去见盘古大帝了。
“你不说……那我,走了哈?”正要后退撤离,便听举树下的黑影传来低沉慌张之声:
“是!”
她这才稍稍放下警惕,提起灯便跑了过去。
那是个俊俏的少年郎,纵使满脸血污,也掩盖不了骨相上的俊逸。
他身上布满剑伤刀伤,还有类似魔兽抓咬的痕迹,再来便是成片成片受魂水腐蚀的灼伤与溃烂,脉上一号,只剩半口气了。
冰灵眼疾手快先喂他服下上品百阶甘露丸,又运功调息,见他伤势趋于稳定,这才驾云带他回了军营。
因为她是华兰殿的大弟子,又是女儿身,六师叔特批她独卧,半夜三更她也不劳烦别的师兄弟,自顾自将那仙友抬回屋内,止血上药忙活到天亮,这才困倦睡去。
——
“你醒了。”那床上的少年郎目光炯炯,甚是警惕。“你忘了?是我昨晚救了你。”
“……”
“诶对了,仙友是哪家的神族,我好报上去。”说着就要提笔写报告。
他艰难坐起,却又惊诧,慌忙捞起被子:“我衣服呢?!”
“扔了。”她不慌不忙地倒茶,又递过去,“那衣裳已经破的不能穿了,而且你流了很多血,我就在上药的时候帮你换了。”
他眉头一拧,那可是紫金尚气衫,她懂不懂。“多谢。”说着一饮而尽。
“仙友叫什么还没告诉我呢。”
他一把将杯子塞她手里:“林若。”
“那仙友是哪方宗派?亦或是散仙?”见他白她一眼,这才想到要自我介绍,“我叫冰灵,是华兰殿琉璃火神的大弟子,这里是白墨城,是我六师叔的军营……”又巴拉巴拉介绍一堆如何如何遇见他,如何如何将他搬回屋里。
“我要运功,你出去。”
冰灵一顿,虽有不悦,但也不能打扰病人,只能吩咐两句,便跑到隔壁西山采药去了。
她华兰殿在通灵十殿中排行倒数,主要原因还是华兰七贤少武多文,又都是年轻后辈,自然比不过其他宗门。但若是十殿神人单挑,她六师叔辰佑定然是排得上号的,否则也不会被天帝看上,派下来逼退西夷血族。
渐入黄昏,想来那蒂兰城的护城结界虽开的仓促,却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破得开的。冰灵叹了口气,毕竟是魔帝造的结界。
想来此时辰佑已然回来,她还不知怎么解释自己屋里那位,于是打了招呼之后,便尽快去了炼药房储备接下来会用的丹药。
推门回来时,那林若还在调息。听见她进来,这才睁眼:
“喂。”
“喂!”
她不耐烦地卸了器甲:“我有名字,我叫冰灵。”
那少年郎吞吞口水:“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什么东西?”
“当然是我的乾坤袋。”
冰灵呵呵一笑:“小子,你掉进魂水里大难不死就不错了,哪里还有什么乾坤袋,早让河水吃了。”
小子?她自己都还是个娃娃吧。
“诶,干什么?你要走吗?以你现在的状况,怕是驾云都难。”说着她又跑过来坐到边上,“你一直不告诉我你的身世,该不会……你是哪家的逃兵吧?”
白她一眼,暗道一声不给算了,这便要起身离去。
她赶紧拦住,推推嚷嚷半晌,这才决定驾云送他走。
——
皓月当空。
她坐在云端前,想着也是无聊,便又问:“仙友,你去那玉福城做甚?听说那地方几百年前就荒败了,而且那儿还有通往魔界的时光流廊,很危险的……”
他倒是没回应,反倒鸟瞰半晌,问:“这下面是蒂兰城?”
“对啊。”她漫不经心,“这段日子不是被血族攻占了嘛,我六师叔就是来此降妖除魔的……他说今晚还会夜攻,要不了多久便会夺回蒂兰。”
“六师叔?”
她叹口气,这家伙白天时候根本没听她的自我介绍。“对,我六师叔辰佑。”
他一惊:“你该不会,就是那个琉璃火神养了三百年,法力空无,医术蝉联神界药理榜第一的华兰殿大弟子冰灵?!”
“什么叫法力空无,我,我不过是不喜欢强攻类的神术……”
他脸色一阴:“你可是琉璃火神的爱徒啊……”
“嘿嘿,还好吧,我师父就知道喝酒,还是我二师叔对我好,我的医术都是他……唔!!”
——
冰灵昏昏沉沉醒来时已经被绑了手脚,边上那林若还在运功疗伤。
环顾四周,杂草横生,是一原野。
她想起来先前在云上与这林若聊天,后来这家伙便扑过来控制了她,然后彩云极速坠落,接着她便失去了意识。
“喂!”她蹭到那少年郎耳边大喊一声,“你绑我干什么?!”
那林若长舒一口气,这才抬眸:“还看不出来吗?”
“嗯?”
“呵呵。”他轻蔑一笑,“这也不能怪你,毕竟你法眼未开,只要我不动用法力挑起灵息,你就察觉不到我是魔族。”
她脸色一僵:“你是……魔族。你,你骗了我……”
他又是讥笑,一把揪起她的小下巴:“也就是你这种从未入过战场的小娃娃,才敢捡战场上的野男人。”
她不自主颤抖起来,但师父说过遇到危险一定要冷静,她吞吞口水强装镇定:“你的伤好了?”
那倒是没有,只不过从她身上扒拉了些灵丹妙药,虽不能痊愈,但也好上了七八分。“你身上好东西不少哦。”
她这才意识到身上的乾坤袋没了。话语间那林若有举起一温润白玉佩:“这玉佩看似平平,没想到对疗治伤痛有这样的奇效。”
“还给我!”张嘴就要过去抢,林若一把将她推开,拍拍尘土站起,望着东升旭日,时间也差不多了。
“好歹,我也救了你的性命。”她微声,“就算你不思报恩,也看在我救了你的面子上,放了我吧,林若……唉诶!”
那少年郎一把拽起她的后衣襟,又是邪魅一笑,尽显俊郎:“不,行。你还是留着力气等会儿说吧。”说罢一脚踏出飞云,拎着她驰入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