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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够了。”

过了许久,梅时雨才用手推他,制止道:“这回,就到此为止吧。”

压在颈后的手却像只鹰勾爪,牢牢桎梏住他的后脑,不许他乱动。

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来过这里了。

不化骨已经快饿疯了。

他用牙齿狠狠撕咬着温热的脖颈,多少有点发泄怨气的意思。

梅时雨吃痛,便不再惯着他。

抬腿,一脚踹了过去。

两百年前,他在万仞峰山崖底下,把少年那具长出绿毛的尸体捡回来的时候,其身形体格就和元宝差不多,都是十二岁,身子骨很轻。

但在少年人忍着剧痛折磨把身上的污秽全都清理干净之后,身体竟像柳树抽芽一样快速生长,不过三五年时间,就长成一副成年人的骸骨。

此后一两百年,他的骨头慢慢玉化,直到近几十年,才开始生出血肉,重塑肉身。

已经成年的尸骸骨架又高又大,如钢筋铁骨般结实牢靠。

梅时雨身姿颀长,傲然挺拔,却足足矮了他半个头。

不化骨像堵墙一样挡在他身前,让他心里无端生出压迫感,急切地想要逃离。

因此直接给了他一脚,想把他踹开。

可梅时雨这一脚,踢到了铁板上,不化骨屹然不动,抬起了自己的骷髅头。

两只黑洞洞的眼眶不明所以地盯着他。

俩人俱是沉默。

不化骨其实是看不见人的。

他脖子以上一块好肉都没有,光溜溜一颗森白的头骨,看不见人,听不到声音,更不会说话。

只能通过气息波动感知万物存在。

梅时雨不留情面地踹他一脚,他只想问为什么要给他挠痒痒。

“好了,放开我吧。”

梅时雨胳膊抵在他胸前,用力一推。

不化骨这才顺着他的意思,松开他的身体,后退一小步。

然后扯了扯身上缠着的布条,示意他,太闷了,不舒服。

不化骨整具骷髅架里三层外三层缠满了染血的绷带。

那正是用金蚕蛊吐的丝制成的雪绸。

梅时雨拉开他胸前的布料仔细一瞧。

映入眼帘的画面十分露骨。

真的,他看到了两排对称整齐的肋骨。

肋骨上覆盖薄薄一层血膜。

隔着血膜,隐约能看到胸腔里那颗心脏正在有节奏地搏动。

粗细不一的血管盘曲交错,时而收缩,时而舒张,就像会呼吸的老树根。

满目猩红。

梅时雨紧蹙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你觉得不舒服,也只能这样闷着,等皮肉全都长好了,就可以穿件宽松的衣服……别挠,痒也不行。”

梅时雨一把打掉他的手,重新帮他把雪绸缠好,缠得紧紧的。

其实他心里清楚,不化骨没有吸到足量的鲜血,血肉再生速度很慢,就像个发育不良的婴孩,什么时候才能长好一身皮肉?只怕遥遥无期。

但梅时雨又不可能把他放出去祸害无辜之人。

不化骨成型后,逐渐失去痛觉,免疫外界一切伤害,破坏力和攻击性与日俱增。

如今这具骷髅每天都有发泄不完的精力,但又没人陪他消遣,再加上三天饿九顿,对鲜血的渴望永远得不到满足,性情越来越暴躁,闲着没事儿就用脑袋撞石头。

梅时雨为了磨砺他的心性,便给他布置了一个“搬山填海”的艰巨任务。

在这间竹舍的西面,有一座大山,东边,是一片大海。

愚公移山,精卫填海,两个人的活儿,他一个人干。

梅时雨上次进入菩提戒,还是在三个月前。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梅时雨走出竹舍,方圆千里巡视一遭,才发现已是山崩地裂,沧海桑田。

……拆家能力也是一绝。

他回到竹舍,甫一进门,整个人又被骷髅架子缠住,利齿在他颈侧逡巡。

不化骨用手指在他背上写字,“想要,给我。”

梅时雨用同样的方法在他胸口比划,“忍着,不给。”

一颗骷髅头搁在他的肩膀上,生无可恋地来回翻滚,活脱脱一副耍赖的样子。

他乖张放肆,他得寸进尺,但他又在巴巴儿地祈求首肯。

如果得不到同意,他便不会去做。

却一定会表现得很难过。

像只被人欺负了的流浪小狗……不,大狗,超级大狗。

他是真的很狗。

一套抓乖弄俏的手法,使得非常娴熟,跟元宝如出一辙。

如果不是见他都快饿“死”了,还有精力徒手劈山倒海,梅时雨兴许就会着了他的道,无端地心生恻隐,再露出脖子,叫他多啃上几口。

“元宝……”

梅时雨在他胸口写下了两个字。

不化骨用脑壳蹭了蹭他的脸颊,算是回应。

梅时雨不是在跟他提自己的小徒弟。

而是在喊他的名字。

两百年前,梅时雨初遇少年,问他名唤什么,他给的回答,就是这两个字。

巧得很。

两百年后,梅时雨又收了一个自称小名就叫“元宝”的少年为徒。

更为巧合的是,俩人的性情实在相似。

他们遇到梅时雨的时候,都是遮遮掩掩、不愿以真容示人。

甚至连推脱理由都一模一样:“我太丑了,怕吓死你。”

天真好笑的同时,又透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卑微敏感,装模作样,惹人怜悯。

实际上无畏无惧,恣睢肆意,决不是好惹的主。

各种巧合……究竟只是巧合,还是另有渊源?

梅时雨总觉得,自己在路边捡到的徒弟,和两百年前那少年,有着不解的缘分。

就在今日,还发生了一件令他起疑的事——

他因为太过困倦,便在房间里睡下。

不知徒弟什么时候溜了进去,解开了他那根由青霜剑化形而成的腰带。

徒弟对他抱着什么心思,倒还在其次。

最令他惊讶的是,青霜剑剑灵竟然那般纵容他的小徒弟动手动脚,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梅时雨和剑灵相处这么久,最是了解他的脾性,一向是生人勿近,很不好惹。

旁人就连靠近他都不行,更别提直接触碰了。

但他的小徒弟对青霜运用自如,腰带在他手中现出原形,被他搁置一旁。

恍如无事发生。

梅时雨暂时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他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他的徒弟,就是两百年前少年的转世。

那少年死在悬崖之下,血流殆尽,化为剑灵,尸身僵腐,变成僵尸。

唯独魂魄不知所踪。

极有可能是魂归地府,再世为人。

不对,应该是“再世为狗”。

梅时雨心情有些复杂。

他生前到底造了多大的孽,竟还是从畜生道轮回转生的?!

然而眼下情形紧急,还容不得他在这件事上纠结。

往生客栈里,还有另一具毛僵等着他处理;不省心的小徒弟还睡在桌子上,兴许醒来又要去拆家闯祸;司无邪和夏长风不知所踪,是否会突然回来,徒增威胁?

与此种种,都令他忧心。

梅时雨压下心绪,继续在不化骨胸口写字。

“还记得我之前给你的那件雪绸衣吗?”

他说道:“你放在哪里了,去找出来,交给我。”

不化骨反问他:“要那个,做什么?”

雪绸衣是梅时雨先前送他的。

梅时雨原本是想等他长得七七八八,不用再缠绷带的时候,就给他穿上这件衣服。

但现在看来,还早着呢。

不如拿来应急,相比之下,那具惨兮兮的毛僵,更需要它。

不化骨却道:“你送的,我不还。”

梅时雨跟他讨价还价:“以后再送你一件,好不好?”

不化骨斩钉截铁道:“不好。”

他在梅时雨背后写字,手指按压的力度就代表他说话的分量。

不行就是不行。

他快把梅时雨脊椎骨戳碎了。

梅时雨跟他力气悬殊,恨不得拿个铁凿子在他胸口刻字。

“听!话!去!拿!”

指头都写酸了。

捶他一拳,催他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