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飞不想去关心这些咸鱼烂肠子的事,他只想待在家里陪着奶奶,即使不聊天,单纯地在家里看看电视也挺好,得空的时候再去大爷爷那里坐一会。
傍晚的时候卓飞去村里的卫生所找村医来给奶奶吊水。
老村医卓玉民半退休,又把家业和手艺都传给他儿子。他在村里的地位可谓是德高望重,和老书记一个在村东一个在村西,掌管着红白喜事的一应物事。
此时他正在忙卓小彪奶奶的丧事,卓飞没见着老村医就和他儿子说起奶奶的病况。
“你说这事闹的,尸体都在家里停好几天了,村里居然不让发丧,说什么不去火化啥也办不成。”
“一时难以接受呗。”
“凡事得有个过程,这太直接了。你是没看到村部那群人的虎狼相?像要吃了人家。”
“老书记难道就不管吗?”
“他管什么呀?你想想他也一把年纪,他自己能不能接受还另说,难道还有心情去管别人。再说老书记已经退休,那个位子正空着。干得好顺理成章,干得不好,不一定谁来坐。”
村医说完笑了一下,卓飞自然听得明白是怎么回事。
村医说得没错,老书记这次没有过问,对他自己来说都是一道障碍,明知道这是上面颁布的政令却没办法坦然接受,所以他一直回避着。
老书记并没有藏起来,而是在执行的时候他总是推诿着,这对他来说是非常矛盾的。
卓云东以为是他退休了,不想再激化矛盾,更不愿得罪人,所以也不强求。
他清楚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如果这时不能像一剂强心针一样猛地扎下去,他心心念的村支书的职位,也不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第二天早上吃完饭,卓飞坐在自家门口抽着烟。
突然有几个人从他们家门口前面的路上跑过去,凭直觉他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卓飞拦住一个人问是怎么回事?那人对他说,卓小彪的家人昨天晚上偷偷地把尸体埋了,卓云东知道后到镇里去举报,并把派出所的人给带来正要扒人家坟。
卓飞觉得卓云东这件事做的太不体面,虽然这是他的工作范畴之内的事,但这么做太伤乡亲们的感情。
卓飞和其他人一起来到坟场的时候,卓云东和村委成员以及镇来的执法人员已经和卓小彪的家人形成对峙之势。
彼时的民风还很纯粹,村民们跟一群大鹅似的,但凡村里出点什么事,就一大群人脖子伸的贼拉长挤过来围观。平日里看着温驯和睦,一旦聚集在一起,稍微有点刺激就发疯,根本没法预测。
“卓云东,不要以为你当着几天村长就了不起,你今天要是敢动一下土试试?就不要怪我卓云武不讲情面。”
卓云武提着手里的棍子指着卓云东叫嚷着,他和卓云东之间哪里还有什么情面,早在卓云东刚当上村长放电影时两人就打过一次架。
“卓云武,我们这是在执法,你要是敢阻挠就不能怪我不客气,这事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今天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给我扒!”
卓云东一边说一边拿着铁锹去铲坟上的土。
卓云武看卓云东显然没有退让的意思,这一扒可是把祖辈的尊严全部给扒掉了。
士可忍孰不可忍。
卓云武大喊一声“不是孬种的都给我上”。
卓云武带头抡起棍子对着卓云东砸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卓云东慌忙用手里的铁锹去挡卓云武的棍子。
可铁锹一头重一头轻提起来是歪的,本来这一棍他该是用铁锹柄给挡住的,只是他刚提到一半,卓云武的棍子在铁锹柄上滑下去刚落到他的头上。
卓云东的头头顿时流出鲜血,然后顺着他的脸一直往下滴。
事发突然,在场的所有人顿时愣住。
卓小彪的父亲和他的叔叔伯伯眼瞅着再这么闹下去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事,卓云武下手没轻没重的,当初田家成的事还历历在目。
事到如今不得已,他们只能商量着同意去火化,可是一旦同意去火化就意味着要扒开坟头。
只见他们弟兄几个跪在地上哀嚎一片,大声地呼喊着“娘啊,儿子们无能对不起你!”
那种凄楚地声音在令在场的人无不潸然泪下。
这种场面在两年前卓云山家的门口也曾发生过,这种令逝者的灵魂不能安息的事情再次上演。
卓云东的脑袋上扛着一闷棍,也就扛起往后多年他的铁面政令。
从此以后尸体火化在卓庄村再也没有受阻过,卓云东也从这一刻起在卓庄村立威建信,至于到底是仁威还是淫威,每个村民心中都自有一杆称。
卓云东任凭鲜血直流也不去包扎,直到卓小彪的家人把坟墓扒开将尸体运走之后,他才从现场离开。
他先是去村里的卫生所把头包扎好才回家休息,何淑芬看着他那个样子既心疼又生气。
何淑芬想不明白为什么人家老书记在任时总是受人爱戴,而他总是被人说三道四,刚上任就被打出鼻血,紧接着又被人打伤腰,这一次又是被人打得头破血流。
何淑芬曾劝过卓云东让他不要干了,她宁愿自己受点委屈还让他继续出去打工,干干脆脆地挣点钱过好日子就行。
“挣钱?你以为外面的钱那么好挣的?每一次出去时都人模狗样地带着一帮人像个包工头,实际上哪次我都像条狗一样跟在人家经理后面摇尾乞怜的讨点事做。”
“那你看看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
“你不懂,你现在看他老书记悠哉悠哉的,他年轻时干的工作不能比我强哪里去。”
“爸,这件事你做得确实有些过份了。你这样靠棍棒敲打出来的强权,最终会被老百姓给遗弃的,现在是民主社会,你这一套旧封建的专权会失去民心的。”
“少跟我拽名词,你的脚还没迈进大学校门呢,别以为自己多喝几天墨水就有水平了,生活上你还差得远呢。”
“你说他干嘛,你现在怎么像条疯狗一样逮谁咬谁?”
看着儿子被训斥何淑芬自然母爱泛滥,极力护着。
“我现在在家里就这地位吗?谁都能上来说我两句,大的说小的说,小莲都不听我的。”
卓云东正在与何淑芬争执着,卓云礼和田素娟一起来到家里,田素娟一眼看出家里的气氛不对劲,然后她伸手就把何淑芬拉出去了。
卓云礼看着卓云东头上包扎的像裹尸布似的,心里想着村医庆子这东西应该是故意的。
不过他自己也有点幸灾乐祸,当初要不是有人躲在厕所里吓唬卓二成,那今天头顶裹尸布的就是他卓云礼。
至于那个躲在厕所里的人谁的心里都有数,只是大家都不明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