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过后,谢知让的尸骨顺利归京。
姜蜜一大早便等候在城门外,而后扶着棺椁,一步一步走回宁安侯府。
在这十日内,皇帝依然没在边关现身。陈家派暗探查验谢家灵堂内的尸首,确认其为空棺。
三日后,太后在宫中举办春宴,邀请群臣夫人进宫赏花。
午时一刻,御前大太监李德宝匆匆归京,带来皇帝驾崩的惊天消息。
内阁首辅陈砺锋直指谢知让狼子野心,假死隐瞒陛下驾崩一事,妄图谋朝篡位。
大太监李德宝宣读圣旨,言陛下生前欲过继濮阳郡王为嗣子,立其为太子。
满朝哗然。
午时三刻,三千营两队小旗包围宁安侯府,禁止任何人出入。与此同时,太后连下三道懿旨,宣姜蜜及其一双儿女入宫。
姜蜜换上一整套的诰命吉服,携猊哥儿进宫。
太后想着谢知让的妻子和唯一的儿子已在自己手上,便也不在意那小丫头片子了。
“姨母!”摔坐在地上的瑞王一见姜蜜,当即起身迎上来,“您没事儿吧姨母?”
姜蜜握住瑞王的胳膊,轻声安慰:“我没事。殿下别怕。”
瑞王连忙摇头,低声道:“姨母,我不怕的。劳您受累了。”
“殿下这是哪儿的话?”姜蜜拍拍他的肩膀,悄声道,“不说了。”
隔墙有耳。
瑞王张嘴,欲言又止。
过了片刻,有宫女来请姜蜜往御花园那边去。
御花园满园春色,其间气氛却焦灼不安。众夫人与其说是在此处赏花,不如说是被太后软禁在此处。
太后端坐在上首,慢条斯理地品尝清茶。
“娘娘,谢夫人到了。”
“臣妇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对这参拜的声音充耳不闻,任由姜蜜跪在地上。
御花园内安静异常,只能听见诸人纷杂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太后才将手中的茶盏轻轻磕在桌面上。
“谢夫人,谢太师的尸首呢?”
姜蜜稍顿片刻,朗声道:
“外子在银川为保护陛下而遇刺身亡。春日天气回暖、万物发生,宁夏卫中隐有疫病传播的苗头。”
“为防止尸首横生疫病,使宁夏兵士染病,臣妇去信做主在宁夏将外子尸首焚烧成灰。故而在棺椁中送回来的,只有外子的战甲与骨灰。”
“为防疫病一事在京城中引发恐慌,臣妇私自隐瞒此事,还请娘娘恕罪。”
太后轻笑一声,缓声道:
“我倒是忘了,你是个伶牙俐齿的。便在此处跪着吧,什么时候想起那乱臣贼子的尸首在哪儿,什么时候起来吧。”
姜蜜一言不吭,只是在御花园的地上跪着。
幸而她在出门前想过太后会为难自己,提前在膝盖上绑了两块软垫子。此刻倒也还好。
太后将她和猊哥儿召入宫中,无非是想用她二人来逼迫谢知让现身。
瑞王被藏得够好,哪怕监国期间,也是将众多事务交给内阁,自己只装作什么事情都不知晓的蠢样子。
如此,有姜蜜顶在前面,陈家一时半会儿绝想不到瑞王。
而猊哥儿跟在瑞王身旁,至少瑞王活着时,他是安全的。
陈家留她还有用,至少在濮阳郡王登基之前,他们轻易不会处死她。
不对,如今的濮阳郡王,应当已经是太子殿下了。
姜蜜顶着日头在御花园跪了足足两个时辰。他们到底留姜蜜有用,见她这般嘴硬,只得放她回寝宫歇着了。
姜蜜一回到寝殿,便将裙裳裤子全都褪下,果然见两个膝盖红肿一片。她伸出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如今姜蜜算是被软禁在宫中,身边丫鬟侍从都无,更别提什么伤药了。
没办法,姜蜜只得用帕子浸了冷茶,敷贴在红肿的膝盖上。
这冷茶,本是宫人用来怠慢她的,却是不想此刻救了急。
姜蜜正敷着伤处,忽而有两名嬷嬷进来送饭。
饭菜不算好,却也能果腹。
而让姜蜜惊奇的是,其中一位嬷嬷悄悄递了瓶伤药给她;另一位嬷嬷则是望天望地,假装看不见这边的场景。
姜蜜愣了一下,接过那只温润的玉瓶子,小声问道:“敢问嬷嬷这是何意?”
那嬷嬷略略福了福身子,亦是压低嗓音回道:“我家主子说了,夫人您是他朋友的母亲,自该竭尽所能照顾一二的。”
朋友的母亲?
难道说的是菟姐儿?
是太子殿下。
姜蜜想说些什么,那嬷嬷却是转身离开了。
她捏着手中这一瓶上好的伤药,心中难言何种滋味。
那孩子被太后当做傀儡养在身边,她也才来京城没多久,一定是孤立无援的。
此刻叫一位嬷嬷来给她送药,怕是太子能做到的最大的事儿了。
姜蜜闭了闭眼,压下心头思绪,拔开瓶盖将伤药均匀涂抹到伤口上。
这几日,朝堂上争吵得厉害,陈砺锋以雷霆手段镇压,三千营虎视眈眈,五军营和神机营装聋作哑,外加部分大臣的妻子被软禁在宫中。
太子登基一事,板上钉钉。
迟则生变。
今日便是太子登基之日。
“元宁五年春三月戊寅,皇帝臣羽,敢用玄牡,昭告皇天上帝、后土神只:……”
“……”
“……国不可一日无主,百姓不可一日无君。率土式望,在羽一人。是故谨择元日,与百僚登坛受帝玺绶,告类于大神……”
“陈家意图扶持一个女扮男装之人登上皇位,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登基诏书念到最后,堪堪还有两句话,却被一道张扬至极的声音给打断。
大殿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两列锦衣卫手持绣春刀鱼贯而入,再之后是羽林卫,将这大殿围得水泄不通。
在众多锦衣卫和羽林卫之间,让出了一条宽敞的过道。
走在最前方的二人,分明是皇帝和谢知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