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发市场那个干货店看上去也和大多数的干杂批发店没什么区别。
守店铺的老板是个有点谢顶的清瘦大叔,戴个眼镜,坐在店铺门口的旧式办公桌上,有点费力地盯着面前的电脑显示器。
另一只手按着手边的大号计算器,像是在算账。
黄月和夏鱼走到店门口,
老板大叔瞥了他俩一眼,问了一声,“要什么?”
然后就又盯着电脑显示器了。
“你好老板,”黄月走上前去,“请问有梅干菜吗?”
他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声“有”,然后就慢悠悠地站起来。
领着黄月和夏鱼到了店铺后面。
店铺后面也是半个仓库,几个大箱子里,全是捆好地梅干菜。
老板不紧不慢地开口,“三十块一斤。”
夏鱼拿了一捆起来看了看,色泽金黄、水分少、饱满、而且干干净净地没有什么泥沙。
顺手也给黄月拿了一捆。
姑娘仔细看了一下,点了点头。
老板说,“客家传统,正经三蒸三晒出来的,你们随便看。两位都是懂行的,好货不用我多说。”
梅干菜不是腌渍类的咸菜,而是通过反复的蒸晒来达到蔬菜脱水的效果,从而延长保存的时间。
新鲜的芥菜或者排菜,或者其他绿叶类的蔬菜,甚至马齿苋都可以用来做梅干菜。
第一步就是先洗干净了在太阳底下晒两天,晒到发蔫就收;
然后把蔫了之后的菜放到开水里焯一次水,再在密封容器里压紧静置一夜,让青菜变黄;
之后又晒两天,晒到半软;
收下来压到蒸锅里冷水开火,蒸小二十分钟左右,蒸到梅菜出香,又拿去晒三天……
如此往复三次,青菜的茎就会彻底脱水,变成漂亮的金黄色。
虽然可以全程不用盐,不进行发酵操作,但来来回回也要耗去小半个月的功夫。
本是古人为了存储过冬蔬菜的防腐技巧,却意外发现了这梅菜蒸制之后的神奇特性,于是就这样成了现代人桌上各种美食的基础材料之一。
夏鱼看着那叶子醇黑,茎秆金黄的梅干菜说,“是挺不错的,您这三十块一斤,是零售价吧?”
“批发是批发的价,零售是零售的价。”
夏鱼看着老板那毋庸置疑不容商量的表情,也没多说什么,就拿了两捆,“先买两捆吧。”
老板从他手里接过菜,走到店门口放到了秤上。
有时候货好不愁卖的店就是这个样子,批发市场里常有这样的店家,以乏善可陈的态度卖着好货。
也算是一种做买卖的技巧。
出来采购,也算是夏鱼的生活乐趣之一。
虽然基本上最终都是按照食材地图的指引,不过有时候他也爱自己探探店,走一走。
并不是每个态度乏善可陈的店家都卖好货,也有虚张声势的,也有不知道自己卖的货不算好货的……
老板帮他们称好,并装到袋子里,一共四十三块钱。
夏鱼付了钱才问,“那批发价怎么算?”
老板推了推眼镜说,“二十斤起,一斤可以给你算二十六块钱。”
“蛮好,”夏鱼笑了笑,“可以的话下次来批发。”
老板平静的面容微笑了一下,然后只说了两个字,“放心。”
夏鱼和黄月上车离开了。
去禾云家的路上,黄月说,“这家的梅干菜确实不错。”
夏鱼开着车问,“那你评价一下?”
“没什么可评价了的啊,”黄月说,“我有时候也出去买的,很难有这么干净的,而且这也是好好蒸晒过的,不然不会有这个金黄色。”
说着,她直接扯了一点菜干出来,塞到嘴里嚼了半天。“白味的。”
“白味的更好。”
……
他们到禾云家的铺子上时,时间还早。
后院门没有关,黄月就先下车进去了。
夏鱼还是和往常一样缓慢又稳妥地把车停进他们的院子里。
他一下车,就听见沙沙的扫地的声音。
然后是小婷在喊,“哎哟,月月,一会儿我自己扫嘛,每次来你都客气。”
黄月站在院子另一边拿着个扫帚,微微欠着身子扫着地,已经把金黄色的落叶扫成了一堆。
她说,“就这点叶子,一会儿就扫完了,来蹭饭呢,干活还不积极点?”
弘哥儿笑道,“那欢迎你常来蹭饭。”
接着就是小婷那银铃似的爽朗笑声。
小婷和弘哥儿都在院子里。
小婷在打理她那一筲箕的霉豆瓣,旁边则是一堆亮晶晶的红色鲜椒放着了。
弘哥儿则拿着一把小雕刻刀,在摆弄手上的一个小木方,地上一摊碎木屑。
看到夏鱼,他笑着打了个招呼,又低头继续摆弄了。
小婷隐蔽地瞥了他一眼,微微撇了下嘴。
紫藤的落叶不多,黄月已经扫完。
小婷拍了拍手,把筲箕放到凳子上,跟弘哥儿说了声‘我们先进去了’,就领着夏鱼和黄月进屋去了。
明先生和严奶奶都在铺子里,几人寒暄了一下就上了楼。
二楼一阵肉香。
“五花肉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呢,”小婷说,“就等你俩买的梅干菜了。”
黄月从袋子里把两捆梅干菜拿了出来。
小婷抓了一捆并解开了,一股淡香就逸散了出来。
她说,“三蒸三晒,才有这香气,梅菜扣肉好不好吃,全靠这个。”
然后她把菜干放到台面上,“谁来?”
夏鱼往后让了一步,“当然是月月来咯。”
小婷莞尔,也退了一步,“月月,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技术啥呀。”黄月笑着捋了一下头发,然后就拧开了水龙头开始洗手了,这姑娘,纯粹的嘴上谦虚。
小婷拿葱姜汤煮过的五花肉方当然是没有腥臊味的。
黄月取了梅菜,先洗了一遍,然后将就着这肉汤又焯了一下。
肉汤焯梅菜已经是满屋香味。
捞出来挤干了水分,先放在一边。
小婷动作倒是快,片刻功夫就给黄月拿了一块腐乳过来。
腐乳、生抽、老抽、白糖、蚝油以及黄酒一起调酱汁。
调好的酱汁又均匀地抹到刚刚煮好的五花肉方上,为了更入味一点,她用小叉子给肉皮均匀戳了些小孔。
给肉揉搓上酱就用了几分钟时间,揉搓好的肉还要在油锅里煎一下肉皮,才能做出金色酥皮。
煎好酥皮的肉切成整齐的肉片,再次放入调好的酱汁里,继续揉搓一会儿,再静置入味。
处理好了肉,再来处理晾在一边的梅菜。
切成碎块,锅里加蒜末底油和香料,把梅菜碎放进去文火慢炒,炒到大半干,再把酱汁也加加一点进去继续炒。
一直到梅菜碎炒干时,这二楼的小灶周围早已香气宜人。
黄月最后拿了几个碗,先把入味的肉片铺好,然后在肉片上铺满梅菜,拿保鲜膜又把碗口封封死了,这才上屉蒸。
她这一通操作也是熟练,盖上蒸笼,她才如释重负般吁了口气,“好了,等中午饭点就可以吃了。”
“这水蒸气里都满是香味,”夏鱼无奈道,“可是还要蒸一个多钟头,不行不行,我得下去了,不然我熬不到中午。”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小婷揶揄道,“吃货厨家,真棒。”
黄月留在二楼准备午饭的其他菜了。
小婷对夏鱼一点儿也不客气,抓壮丁一样叫他去院子里帮忙剁辣椒。
没曾想,咸鱼哥对这事情高兴又积极。
鲜辣椒剁碎了多香啊。
他就喜欢摆弄这些好闻又好看的食材,下楼速度比小婷还快。
倒是严奶奶在后面训小婷,“你怎么能让客人帮你剁辣椒呢?”
夏鱼听见小婷在后面跟严奶奶说,“奶奶,你看他多积极,生怕没机会剁。”
院子里,夏鱼跟弘哥儿打了个招呼就拿起了刀。
他抬头看了一眼,雏菊在墙角开着,微微摇曳,少年手里圆润的‘阿拉蕾’已经成了形。
夏鱼赞叹,“可以啊,弘哥儿,还是个雕刻家。”
少年头也不抬,静静地说,“我还是挺喜欢木雕的。”
小婷又来了,端着另一个筲箕,在少年的身边坐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看了眼他手里的‘阿拉蕾’,面带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