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离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生生把脸上多余的表情压下,眼下并不是与商荇诉说离别之情的时候。当此之时,商、韩、杨三家的性命危在旦夕,稍有差池,三家阖族近千余人枉死,大齐的上姓高门从此之后将一一倾覆。
朝堂乱,则百姓苦。
世家可以死,为国为家而死,为世间公道正义而死,却不是身背污名,含冤而死。
“定之在城外,只等你一声令下,他便能攻城劫法场。”商荇没有多余的废话,“眼下城中的兵力部署仍是唯萧寅之命,他私调征西军的夜枭,这是人尽皆知之事。但他是太尉,都督中外诸军事,有调兵拱卫京师之权。伯尧被诬陷,谢家也获罪。上姓世家仅剩汝南安氏一族,但安氏没有兵权,也未曾掌过兵事,无法与萧寅形成对峙之势。”
“萧寅很精明,把统领过一方兵事的世家都抓了起来,无人可振臂一呼。安氏势微,向来首鼠两端,目光短浅,无法在危难之时统领世家。而沈氏身份尴尬,蔡氏也难成气候,就连贾氏也难以独当一面。萧寅把京中各大世家安排得明明白白,只要除掉这四家,无人敢在朝堂之中与他抗衡。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商离暗恼,“但我们不能劫法场,只要被萧寅抓住把柄,即便手中有他的罪状,也难以先下手为强。毕竟他现下占着先机,只要发难便是我等理亏。”
商荇意识到局势不对,“因为圣人?”
商离点头,“他一意铲除世家,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偏向于萧寅。他自认可以控制萧寅,全然不知道这洛阳城中乃是大齐的局势。是以,只要韩充能顺利入城,这个局便能不破自解,可兵不血刃收回兵权。但北燕久久未有动静,萧寅心中必然起疑。他在城墙之上与定之对峙,只怕是为了拖延时间,派人前去探查。而一旦行刑的时辰一到,就再也没有回天之力。”
“离午时三刻,还有一个时辰,若是这一个时辰内未能找到韩充把他带进城中,就再也没有机会。”
“不,高崇把行刑时辰提前了。”这是一个令人发指的决定,商离想手刃高崇,但她不能成为乱臣贼子,让商家因此蒙羞。“只有半个时辰,甚至还有可能提前。”
商荇当即翻身上马,“我去寻人。”
“告诉定之,莫要轻举妄动,无非就是拖,看谁耗得过谁!”商离目送商荇离开。
沈璋还在,他似乎受了极大的震动,整个人呆呆的,“萧寅他当真要谋逆?”
商离拍拍绑在身上的信函,“证据都在,只要有人呈到御前,高崇愿意采信,才能成事。可关键在于高崇,他一意铲除世家,根本听不进去。”
“信呢?”沈璋脸面微沉,“你若信得过我,这事我来办!”
不是商离信不过沈璋,而是沈璋能有什么办法,他是皇后的长兄,沈家没有这个威望统领世家,也无法对高崇起到一个劝诫的作用。而他一个世家纨绔,干过最轰轰烈烈的事情,便是与禁婚令相抗,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等等,商离想起沈璋当年为了与禁婚令相抗,在正阳门前慷慨陈词,细数禁婚令之种种弊端,一连数日绝食抗议。若要说沈璋的一生,也就是这一刻是他最为值得称颂的时刻。因为他主动站出来,引发朝堂的震动,让一些人不再保持沉默。
“半个时辰,还不如一个来回,救人要紧,不如试试我的办法?”沈璋计上心头,“记住,一定要拖住萧寅。”
沈璋找人去了一趟太学,把太学之中对萧寅言听计从的一些人召集到正阳门前。而他则拿着商离从北燕带回来的书信,站在正阳门前,日头当空,他一袭甲衣在身,对着朗朗乾坤,一字一句地诵读。
而在沈璋的身后,是他沈家的儿郎,跟着他一字一句,反复诵读,直到把信函的内容传到禁中,传到洛阳城百姓的耳中。这是最快的办法,高崇不得不听,百姓也因此而知晓此间的龌龊。悠悠之口,萧寅想掩,也掩盖不掉。
而此间的利害还在于三千太学生。萧寅曾利用三千太学生,为自己树立威望,乃因这些太学生出身寒门,难有出头之日。他以提拔寒门为由,让这些太学生为他所用,把裴衍之死推到高崇的身上。
“尔等乃太尉门下,居安并无恶意,只是拿到一些信函,并不知晓是否伪造,为避免陷太尉于不义,在呈到御前之前,还请诸位为居掌掌眼。”沈璋念罢一封韩充的信函,把萧寅的信呈到太学生面前,“诸位且看看。”
想要动摇一个人地位,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对他深信不疑之人,对他失去信心,甚至抛弃他。
若是能再反咬一口,就再好不过。但商离并没有奢望这些太学生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她要的是高崇能取消行刑。虽然她并不抱任何的希望,一个对世家嫉恶如仇之人,能在顷刻之间改变主意。
太学生拿着那些信函,满目震惊,“这确实是太尉亲笔。可这不可能!他断不可能做出如此之事。”
“不可能?”沈璋提醒他们,“尔等看看书信的时间,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逆,而非是一时一刻。尔等被人利用,却还在为那人歌功颂德,殊不知他有朝一日达到目的,尔等是否能如愿。可依居安来看,尔等只怕是没有机会。因为他看不上你们,不过是利用罢了。”
“听听,都仔细听听。”沈家的儿郎没有停,一字一句朗声诵读,“就是这么一个人,他要杀尽世家,往后这大齐也没有人敢与他相抗衡之人,这天下又是谁人的天下?”
“既然证据确凿,自然要取消行刑,岂能干出如此荒唐之事。”秦王与世子高容拍马而来,“圣人被奸人所蒙蔽,已被囚于宫中,无法颁下诏令,本王身为圣人的叔父,理应在危难之时,铤身而出。来人,传令,取消行刑,待查清事实再行刑也不迟。”
秦王等的也是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