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光辉身上穿的是退役的军装,胸前的口袋里别了一朵红花,上面写着“新郎”两字像是在嘲讽所有人一般。
谢家人长得都不差,他消瘦的脸上多了一道疤痕,反而添了一丝男子气概。
可此刻膝盖重重砸在地上他,心如刀绞,茫然无措。
他不明白命运为什么在他每次都要认命的时候给他狠狠一击。
看着最疼他的舅舅双眸带着化不开的怨毒,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小辉,你晴姐最心疼你,大舅今天就先放过你了,也省得咱们老李家的钱白花了,从今往后你就没有外公姥姥和几个舅舅了。”
背脊有些佝偻的男人说完这话,把染血的大刀往破旧的大衣里一裹,转眼就消失在胡同口。
谢光辉目光略过躺在血泊里的父亲,愣愣的看着空荡清冷胡同,口中呐呐。
“怎么会?怎么会?”
这个时候身后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饿!”
他扭头,看向穿着红衣,头发枯黄干瘦痴傻少女,苦笑一声。
谢元青开车离开的时候,大杂院里刚跑出去的群众带着公安过来。
“那人是李惠亮?”江嫦打破车里沉默的气氛,主动发问。
谢元青开车的手很稳,“嗯,77年后,他们一家被送往草原农场改造。。。”
江嫦感叹,调侃道:
“真难为他能从千里之外奔波回来砍这几刀。”
谢元青猛然刹车,江嫦身体前冲,捂住额头抱怨道:
“发癫?”
谢元青深不见底的眸子注视着江嫦,“你不觉得我过于狠毒?毕竟他们。。。”
江嫦将手指放在他的唇上,阻止他讲话,无所谓道:
“我有没有和i说过,如果是我,这家人早就不知道是在满是瘴气的西南山里,还是在全是黄土高原山上,又或者去个天寒地冻地方自生自灭。”
毕竟她和谢元青不同,他如今还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而她从来这个世界开始就是个心思单纯的毒妇。
她不主动害人,但当受到相同的伤害时候,不管时间早晚,她肯定会做出反击的。
想到这里,江嫦对谢元青道:“既然出来了,你带我去个地方。”
谢元青在江嫦脸上看不出丝毫对他的芥蒂,心中不敢动是假的。
从他决定打电话让李家人回来开始,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李家人一向睚眦必报。
若是知道李惠兰断绝了一家人的希望,不光不会放过她,还会让她生不如死。
“阿嫦,我早已记不住母亲的模样,但每个人都告诉我她聪慧坚强,即便在绝境,她也不会轻易自杀的,我不能让刽子手痛快的呼吸空气,一口也不行。”
江嫦伸手去捏他绷紧的脸颊,微微用力就把人扯向自己,在他冰冷的唇上盖了个章。
两人鼻尖相对,气息交缠,一个冷冽一个炙热。
谢元青伸手扣住江嫦的后脑勺,准备加深江嫦盖的章。
就听车窗被敲响。
他黑脸拉开车厢,从外面探出一个头烫卷发带着墨镜做猫王打扮的年轻男人。
“哎呦,我说怎么突然刹车呢,原来是有尖果儿啊,但你小子也得遵守交通规则啊,这大马路上就这样急不可耐?”
“猫王”大冬天穿卡其色衬衫,说话的时候中出溜鼻子,总让人觉得下一秒鼻涕就要落下来。
“抱歉。”谢元青说。
那人却对江嫦吹了个口哨,转身的时候,寒风把他单薄的喇叭裤吹得猎猎作响。
天气虽冷,他却昂首阔步,对三蹦子摩托上的喊道:“没大问题,就遇到俩火急火燎的。。。”
说着就坐上了摩托车的车斗里,手舞足蹈的其他两人说什么。
然后一声轰鸣,三蹦子摩托从江嫦他们车后超过,嘴里大声的唱着不知道什么曲目的摇滚。
谢元青发动汽车,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略显不悦的说了一句“不知是哪个大院的子弟。”
江嫦抿嘴,觉得好笑,“前面拐弯,咱们去看守所。”
看守所里的某个空荡狭窄的房间里,王平贵蜷缩在角落。
铁门外的工作人员看了看神色萎靡的人,道:
“他已经几天不吃不喝了?”
“从上次他妻子过来探视后。”旁边的小同志回答。
“错了,不是妻子,是前妻,那女人不是来离婚的嘛。”有人纠正。
“听说这家伙,是个风光无限国宴厨子,如今怎么混成这般模样。。。”小同志好奇心总是重。
“管那么多做什么,不管什么人,来咱这里,就等着判决书下来吃花生米吧。”
王平贵仿佛听不见两人的谈话。
饥饿和干渴让他身体乏力,想到江爽挺着肚子来时说的那些话。
“平贵哥,我想去求大姐,可她不愿见我,我连大院都没进去。。。”
“平贵哥,你放心,我这辈子不想再嫁人了,只想好好把咱们的孩子养大。。。”
“平贵哥,可孩子不能有个死刑犯父亲啊。。。”
“平贵哥,我给孩子取名王念旭,让弟弟带着哥哥一起活下去。。。”
一句一句情真意切,温柔小意,把他心中最后的一丝不甘也都抚平了。
他爱江爽吗?
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
但她肚子里是他的孩子,也可能是他唯一的孩子。
方家的家宴宛如一场荒唐的噩梦,让本该平坦璀璨的一生戛然而止。
看着梨花带雨江爽,他突然讲了很多话,在旁边人员的监视下,隐晦的把自己最后的底牌交了出去。
他点头同意离婚的时候,恶狠狠的对江爽说:
如果你敢亏待我的孩子,我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江爽捂脸痛哭,转身跑了。
他看着那女人纤细的背影吼道:你特么的跑慢点,小心老子的儿子。
算算时间,江爽肚子里的孩子马上就要三个月了。
可惜啊,他怕是看不到孩子的出生了。
只希望江爽那女人聪明一些,听明白他话中暗示,知道自己在家中地下室入口在哪里。
想到那间自己精心打造的地下室,王平贵有点怅然,也有点释怀。
虽然总觉得残缺了什么,但他安慰自己,一个做死人席厨子家的孩子,能风光如此,也算值当了。
只是到了地下,他无颜和父母交代怎么就和姐姐做了那糊涂事。